靳則聿抬眼,
「你來了。」指著帳旁的一個小矮凳——
「坐。」
言子邑覺得這個凳像個小馬扎。
一坐下去,人就「陷」在了帳子裡,像通過廣角鏡頭看著帳中,自己顯得尤為嬌小。
他們正在匯報工作——
於是便琢磨調整一個坐在小馬紮上顯得比較正式的坐姿。
霈忠似乎想到還有什麼沒補充:
「對了,他辱及王妃……說……說……」
靳則聿看了一眼言子邑,打斷他:「他說了什麼本王此刻不想理會,」靳則聿抬手,略笑:
「就是你校事處的本事愈發的精進了,王府諸事也避不過你去。」
第47章 應變「承她情。」
「不,屬下沒打聽王爺的事,哎呀,我就是派人盯著荀衡,底下的人看到荀衡進了王府,帶了個五十來歲的人,穿著簡素,氣派看上去卻比一品還來得大一些,門房竟沒有阻攔。後來竟發現素竹白交領的人是陛下,都懵了,趕忙過來報我,我也沒敢多打聽,就偷偷問了門房,門房也不敢多透,只賣我個情面說在院裡擺飯,這不,我今日還問了王妃,就,王妃什麼也沒說……」
秦霈忠這是拼了命地在解釋。
極力表忠心。
言子邑姿勢還沒調好,持著手腕子在那裡看著他笑了。
慶幸自己什麼都沒說,心想:
老秦,我要說了什麼,這會兒恐怕得給你賣了。
本欲脫口而出——
但靳則聿此刻是上官問話的姿態,雖是笑談,語氣卻不輕。
她便沒有輕易接這個口。
靳則聿緩緩走了兩步,看了她一眼,接著問霈忠:
「你盯著他做什麼?」
霈忠想起言子邑林中的話,揣度著王爺心思:
「我……不知道,我總感覺……說不上來……」
見他言語有些磕絆,靳則聿卻揚了揚手,示意他:
「說說看……」
「我總覺得荀衡這小子有些怪,但又琢磨不上來……興許只是一種感覺……」
靳則聿轉望向了邢昭,「今日之事你怎麼看?」
邢昭此刻正抱臂立在那裡,望著帳中燭火,一動不動。
霈忠推了他一下,「王爺問你話呢。」
「我在想剛剛李指揮的話。」
「哪句啊?他一進來就一堆屁……」秦大人望了一眼王爺,止了粗魯之語,指著邢昭道:「你小子也覺得他今日是有意為之?請君入甕?是你小子不讓他提走那隻鷹,又說什麼『無令不得擅射』云云,我倒不信他胡卿言通了天了,山林之間,還能算準了把一隻鷹恰巧射落到你我跟前?!」
邢昭見他聲調漸高,顯得激動,先笑著撫了他背脊,而後朝靳則聿拱手:
「知己知彼,李指揮剛才言胡卿言此人特點。」
霈忠嘟囔一聲,像是在重複一句廢話:「此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,所以我們捉摸不透。」
邢昭道:「李指揮說,若言肯綮,此人第一,『好生事』,第二,他『能生事』。」
靳則聿點點頭,示意他說下去。
邢昭,「依屬下之見,兩位大人說得都對。但屬下覺得,若論好生事,世上的人有不少。但是胡帥的特點在於,他能『應變生事』,也就是說,他很多時候並不是深思熟慮,而是率意而為。比方說上次戎居樓一事,他在明池上一腔激言,便顯得他人別有用心,他卻是篤行正道,可往常他胡卿言行衢道之事,又何止一二。今日這樁,我料想他事先並不全然推知,但事中卻生了機變,領罪時『反客為主』,像是刻意為之。屬下有時候覺得,他很多事,皆是臨時起意,但往往是這些,反而顯得像是『神來之筆』。」
靳則聿頜首。
「你說得是,此乃其所長,應變其間,信手拈來,近乎天賜。」
霈忠看著邢昭,皺了眉:「什麼意思?那這次就這麼算了?也不尋筆參劾?」
靳則聿走近一步,略一頓,
「但凡生事,必有破綻。」接著定了調: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,陛下自有定議,我們的人從此刻起就不要插手了。」
目送二人辭出,帳子裡靜了下來。
言子邑目光瞥向擱在一旁的食盒,想站起來,一動,一時覺得背上使不上勁兒。
帳中火光一遮,靳則聿走至跟前。
遞出一隻手來。
正握住。
言子邑突然道:「等,等一下王爺。」
從腳踝處順上來的蟻走感,一時間爬到腿根,「腿……腿麻了……」
靳則聿微微一愣,手上略鬆了一松,只改了扣法,虎口交在了一起。
兩人的手握住不動。
言子邑心急如焚,越是這麼著,腿越是沉重到失去了知覺。
他的手心溫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