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群最後是一頭小羊,披著一點灰短的羊毛,屁股搖動著,顯得肥嫩可愛,雖然掉隊,但腿腳拼命使力,正急促地趕上隊伍。
小丘一座接連一座。
屁股搖了兩下,就不在視野之內了。
「快!」後頭成帝的聲音入耳,回身一看。
成帝今日換了一匹大青驄,持著鞭梢,指道:
「派人跟著這群畜生,這失了幾座丘便尋不見了,快!讓起圍的人跟著。」
言子邑心想這小可愛要倒霉了。
這時右焉抬了臉:「這小羊好可憐。」
聽她這麼一嘟囔,也升起一絲不忍。
正覺心中沉甸,突然看到霈忠韁繩一抖,猛地抽了一鞭,直朝那羊群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。
邢昭蹙了眉,似乎也不知其何意,忙也隨了過去,右焉在馬車裡拍了兩下,喊了兩聲:「快!」
言子邑只覺得馬車一晃悠,也趕在了他們身後。
果然如成帝所言,就一句話的功夫,轉到山丘背面卻不見剛才那羊群的身影。
馬車只好追著秦大人果決的身影,又追了三個小丘。
車一陣顛簸,搖得言子邑思路亂竄——
想秦大人這應該是戴罪在身,急於表現,正在主動攬活的路上。
就見秦大人突然翻身下馬。
一路狂奔。
突然,那隻落在羊群後頭的小羊——
被他撲倒在了懷裡。
那隻羊四腿蹬崴,激烈反抗。
秦霈忠左右一尋,只得把自己的腰帶解開,去捆那羊腿。
一時衣袍險要飄開,又脫不開手去緊。
邢昭見狀,忙咬下自己的臂縛,將那腰帶替了。
霈忠忙又理了衣服,系了半日才繫上。
成帝也隨了過來,大笑著看著一身狼狽,一臉嚴肅的秦司衛。
指了指身側隨後而來的靳則聿:
「沒想到校事處還有這等本事。」接著指著箭囊大聲問:「就是這麼大張旗鼓的,一支箭的功夫,用得著費這麼大的勁兒?」
這麼大的動靜,胡卿言也跟了過來:
「您還別說,陛下,這頭羊著實太小,你說要射,還不如下去抱,指不定射了半日,中不了,反倒貽笑眾人。」
胡卿言在馬上玩笑道,朝那羊問:「是這樣吧?」
那隻小羊是一臉的抵抗和委屈,像應和他似的咩了兩聲。
眾人都笑了。
言子邑也趴在馬車上。
這時也跟著笑了。
此時似乎大家都沒有擰勁兒,君臣一派和諧。
秋草波伏,風一吹,狩獵沒有開始,倒像郊遊。
言子邑覺得這氣氛真好,要沒有你死我活,指不定這夥人還能處得挺愉快。
風有些冷,一絲光斜打在臉上覺得有暖意。
眼睛不自覺迎光一轉。
胡卿言和她的目光一碰,雖然很遠,但彼此都知是在人群中一遇。
胡卿言的笑容凝了一下,低頭,這一剎那卻像喪失了所有的挑釁,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手裡的韁繩。
剛剛那一幕同他記憶中的某一處相觸了。
他雙指捻著韁繩,似乎某些情景快要跳脫出來。
他抬頭,想再望一眼,卻見另一雙眼正投過來。
言子邑的笑還在臉上。
餘光見靳則聿打馬過來。
他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。
一時神色冷峻,有點凜不可犯。
右焉在身側:
「王爺大哥哥。」
靳則聿微愣,眼轉柔和,含笑溫聲:「右焉。」
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。
言子邑聽了兩拍自己的心跳。
霈忠此時已走到跟前,他在御馬前下跪。
成帝指著靳則聿笑道:
「去歲孤的令,各督率所屬部臣,若於驗射中,有不能者,治督者之罪,秦霈忠,你若射不中,孤治靳王的罪便可,你怕什麼?」
霈忠應和一笑:
「回陛下,適才邢昭妹子覺得這小的有趣兒,臣便趕去先獲了它。」
說到這裡,話鋒一轉,正顏道:
「又正是念陛下去歲頒的令——無令不得擅射,故而才行此法來捉。」
「你這話就不老實。」他指了指秦司衛手底下人提著的那個簍子。
「你們鷹都獵完了,還在孤面前玩這一套?」
秦霈忠從剛才聽見陛下要圍趕這群羊開始,腦子裡便轉了幾個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