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監守自盜,方侍郎又如何擔得起『忠良』二字?」
腦門霎時沁出豆大的汗滴,方憲明慌不擇言,「白惜時,你這閹狗,休要含血噴人!」
人證物證俱已查實,不欲再與他多費口舌,白惜時轉身,只丟下兩個字。
——「帶走。」
前一刻還高高在上的侍郎大人,一夕之間便淪為階下囚,由東廠之人押解著,猶如喪家之犬跟在白惜時身後。
方憲明被嚇得雙腿發軟,嘴上卻不饒人。
「奸佞」「狗賊」「無根之人」輪番往白惜時身上招呼,吵得向來肅靜的安和門格外突兀,也順利引來了不少同僚的注目、同情、共鳴。
兩個剛入仕的年輕官員顯然被煽動了情緒,此刻正捏緊拳頭,怒視白惜時。
瞧見前頭擋事的二人,白惜時停下腳步,輕飄飄一個眼風掃過去。
「怎麼,二位也有雅興,隨方侍郎一同去我東廠喝茶?」
聞言,那兩人瞬間一怔,如臨大敵,短暫的對峙之後,後頭的官員上前扯了扯那二人的袖子,像是在規勸切莫意氣用事,這一勸,那二人便猶豫起來,最後各自退開了一步。
白惜時勾起唇角,越過眾人,在小太監的殷勤打簾下,跨上了馬車。
獨自一人坐於車廂內,外頭方憲明的叫罵仍在繼續。
白惜時對這些罵聲不甚在意,她甚至覺得,有些地方方憲明罵得還算中肯,她如今的確算不得什麼好人,也確實,無根。
待車軲轆有序轉起,馬車平穩行駛,確認不會有人在此時突然闖進,白惜時才收起了先前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,視線掃過案幾前那樽會反光的小銅壺,瞥見了裡頭的自己。
這是一張雌雄莫辨的臉,也好在她如今的身份是太監,本就被歸類為不男不女的行列,倒也省得旁人懷疑上她的性別。
白惜時原是大學在讀學生,穿越過來的時候,原身才五歲,分明是一個女娃娃,身份卻是個小太監。
白惜時不知道原主為什麼會入宮,又是怎樣以女子身份混進來的,她那時候只知道,自己處境堪憂,極其堪憂。
因為年紀小遭人排擠欺負,原主被發配到了廢太子的院中。而彼時還願意待在廢太子院中服侍的,只有三個人。
——一個宮女姐姐,一個老太監,還有頂著小胳膊小腿的白惜時。
廢太子在六歲之時,父皇驟然猝死,彼時大魏朝內憂外患,為抵擋外敵入侵,太后和朝臣們商議後決定,改為扶持先帝的親弟弟泰王登基。
而六歲的小太子,仍然做他的太子。
但當幾年後太后去世,泰王又平定外患、坐穩江山,便起了廢太子,立自己的親兒子為儲君之心。
後來,太子果然被廢,而就在這檔口,五歲的白惜時也恰好來到他的廢院服侍。
主僕四人日子過得如履薄冰,經常抱在一起痛哭,又互相安慰,那時他們誰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東山再起,只盼望著冬日不要太冷,夏日飯菜不餿,今日不會突然被毒害至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