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渭一言不發,只聽著。
也不知道這話他聽沒聽進去。
秦老五才不管他聽沒聽進去,人年輕的時候不信邪,等真遇著事了,想活命的時候,別說拜天拜地,管他是閻王山精還是妖魔鬼怪,都得拜一拜,誰管用信誰的。
「這陣子你也學了不少,收拾收拾東西,跟我過村去吧。」
第8章 天降拖鞋
趕路對要過村的手藝人,可比胸口碎大石,變戲法和唱曲都更要命。
尤其是夏季,白天夜裡少不了蚊蟲騷擾,白天又要頂著大太陽趕路,有平坦大路,也有崎嶇的土路,板車拴著驢子,拉著滿滿一車裝備,其餘人就跟著走路。
班裡頭除了兄弟二人,還有一對年長些的兄妹,也都是跟著走路的。
秦嶸卻實在是太小了,走路肯定跟不上,可秦渭也不能把他一個丟在村里,自己跟著秦老五走,就跟秦老五商量著,最後總算說服對方,把秦嶸塞進板車的角落,自己跟著走。
走上幾個小時,就能歇一會,秦老五把車上帶著的食物和水分給自己的幾個徒弟。
秦渭自然只有一份,他把餅撕給秦嶸,等秦嶸吃飽了,自己再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吃掉,也不管那餅喇得嗓子疼。
路上糧食帶不了太多,沒法頓頓都讓人吃飽,這麼一分,更吃不飽了。
秦老五一直看著秦渭,尋思著他什麼時候堅持不下來。
十幾歲的小伙子都忍不住在路上叫苦連天,但秦渭全程都沒喊過一句苦,叫過一句累,就是鞋走破了,腳磨得流了血,也只自己找了板車上裝著的藥處理好,用針線熟練地紉鞋底鞋面。
秦老五心下直嘖舌,覺得村裡的人有句話說得沒錯,秦渭看著還真不是一般孩子。
轉念一想,有那樣的爹媽,一般的估計也活不到今天在他跟前走著。
見秦渭真能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他弟,秦老五也就不再多在他們身上費心了。
收下他們進班子,給住的地方,給飯吃,還教謀生的本事,已經算他做人仁義了,總不能真叫他當養自己孩子那麼養吧?況且就算是他自己有孩子,也不一定多精細照看。
過村說要趕路,但也不是一口氣要走上多遠的距離,遇到村子就可以住腳。
到小石村的時候是下午一點鐘左右,正是日頭正足的時候。
秦老五敲開村頭一戶人家的院子,臉上堆滿笑容跟人寒暄,年長些的師兄師姐也上前附和著說話。
秦嶸睡醒了,從板車上爬下來,走到秦渭旁邊站著發呆。
這戶人家門口有棵大榕樹,秦渭就站在樹下躲涼。
他一直趕路,人折騰得灰頭土臉的,天氣又熱又悶,心底一直縈著股說不出的煩悶。
他盯著地面上穿透樹冠落下的光斑,等著秦老五說完,帶著他們去下一家。
煩悶間,耳朵捕捉到頭頂樹葉沙沙搖晃的聲音。
地面上的光斑也跟著晃了起來,秦渭懶散的眼神霎時一清。
某種角度上來說,孩子其實是最會審時度勢的。
別家孩子被欺負了,還能哭著回去找大人,有人給出頭,沒爹沒娘的孩子自然就成了任人欺負的軟柿子。
秦渭正想拉著秦嶸離開,卻聽見一聲壓低的驚呼。
「哎呦!鞋!掉了掉了!」
秦渭的動作慢了一拍,沒能躲開襲擊,被樹上掉落的武器襲擊了個正著。
什麼東西啪地砸在秦渭的腦袋上,他下意識伸手一接,那隻不知好歹砸了他的涼拖就掉在了他懷裡。
秦渭捏著那隻黃不拉幾笑得一輛滑稽的涼拖,盯著這玩意多看了兩眼,皺眉。
什麼鬼東西。
「哎……」
他循著聲仰起腦袋。
茂密的樹冠搖搖晃晃,樹葉被抖落得直掉。
秦渭看到一顆毛絨絨的腦袋從一片逆光的樹影間探出來。
淺色的髮絲在日影中揉成碎金。
四目相對,單手雙腳圈抱著粗壯的枝幹趴在上面的人眨了下眼睛,盈著汪暖色的眼睛驀然一彎。
「嘿嘿!」
「……」
「?」
秦渭默默移開腦袋,捏著那隻拖鞋,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。
耳朵里聽見秦老五跟這戶人家聊到:「這陣子正好要到山祭了,你們來的太是時候了,正好熱鬧熱鬧哈哈!」
每年到夏天,小石村都要舉行山祭。
祭山神,慶豐收。
這會來了雜耍班子,可不是巧了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