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仙瑤體能還沒恢復,可以看見的興奮勁兒也沒支撐她太久,很快她就不由自主地睡著了。
感覺她呼吸冗長平穩後,沈驚塵睜開眼,借著月光來到她身邊,掀開床腳的被子幫她蓋上,蓋得嚴嚴實實,只露出一個頭來。
山間夜裡寒冷,她修為喪失,無法避寒,不蓋好被子非得生病不可。
次日一大早醒來,仙瑤果然有些打噴嚏,小木屋裡除了她沒有人在,她對這裡的場景實在陌生,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置身何地,小心翼翼地掀開身上的被子,忽然想起自己昨夜並未蓋被,那現在被子溫暖地壓在身上,只能是另一人幫了她。
她少時拜入蜀山修行,雖然年紀還很小,也因男女之別入門就開始獨居,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完成。
她都快忘了上山之前,身邊還有母親在的時候,夜裡會有人幫她蓋被子,替她掖被角。
沈先生就像她娘一樣,可他到底不是。
沒有血緣關係,卻願意為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,仙瑤說過要報答他,卻不知到底該做到什麼地步才算是對他的報答。
屋子裡陳設簡單,床,柜子,蒲團,全是單數,再沒多餘的了。
柜子上擺著一張陳舊的銅鏡,上面有些灰塵,可能很久沒用過了。
看到鏡子,仙瑤本能地走了過來,她身上被裹著,行走不太方便,幸好屋子也不大,她走不了幾步。
行至櫃邊,手撐住柜子借力,仙瑤將鏡子拿過來,對著自己照了照。
縱然銅鏡模糊不清,還覆蓋了灰塵,依然能隱約看到她的模樣。
被白布包裹的地方什麼都看不到,露在外面的眼睛卻可以看清。
眼皮上布滿疤痕,睫毛燒光了,眉毛也沒剩下多少,還真是面目全非,今非昔比。
…………好難看啊。
哪怕有心理準備,她還是一時無法接受。
仙瑤怔在鏡子前很久,直到看到鏡面里出現另外一個人才回過神。
她一時慌亂,險些打翻鏡子,是外出回來的沈驚塵幫她扶住了。
他沒問她怎麼了,也不將鏡子收起來,就將它平穩地放回遠處,一切如常道:「出去活動了一下筋骨,順便給你做了晨食,餓了嗎?」
食物。
仙瑤眨了眨眼,回眸望向他手裡的托盤,托盤上有一隻……烤魚??
「前幾日你不方便起身進食,現在好些了,儘量吃一些,有利於你的傷勢恢復。」
仙瑤出事之前是金丹,早辟穀了,不過她現在靈根和金丹都受損嚴重,已經做不到了。
不聞到食物氣息的時候還好,一聞到還真有點餓。
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,她居然有些高興。
「不過還有些燙。」沈驚塵將托盤放到柜子一側,朝她伸手說,「先放著晾晾,做些別的事好了。」
仙瑤本能地把手遞過去,都沒問他要做什麼。
等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順從他時,已經坐在不知哪來的椅子上,面對銅鏡,背對著他。
「我制了一把妝凳,比藤椅好製得多,坐著可還穩當?」
仙瑤低頭觀察了一下,椅子木面嶄新,確實是新做的,和外間供她休息的藤椅一樣,是他的手筆。
這都是很微不足道的東西,不值一塊靈石,可從來沒人為她做過這些。
仙瑤不禁想起,楚千度倒是說過要給她親手所做的禮物,那東西她提前看過半成品,但最終成品戴在了白雪惜的耳朵上。
她從來不稀罕什麼名貴法寶,上古神器,只是偶爾也會羨慕他們能得到親手所制真心相待的禮物。
白雪惜入門不久就在蜀山過了一次生辰,那次內門特別熱鬧,師父和兩位師兄都送了她生辰賀禮,楚千度後來也給了,仙瑤作為師姐,當然也不能空著手,可那時她們正因一次意見相左而冷戰,她不想送禮,也沒得到生辰宴的邀請。
她就住在他們熱鬧不遠處的偏殿裡,聽他們弦樂悅動,快活交談。
然後想到——她入門這麼多年,一次生辰也沒過。
在她得知師父要給白雪惜辦生辰宴的時候,可能神情有些落寞吧,所以師父尷尬地解釋了一句,說小師妹剛入門,還不適應修士的生活,人間女子壽數短,每年都會過生辰,今年就再給她過一次,等明年就不過了。
可仙瑤清楚記得自己看見的話本子內容——在她死後,沒了她阻礙的白雪惜順風順水,師門每年都會給白雪惜過生辰。
「哭什麼?」身邊人忽然蹲下來,認真檢查椅子,「是椅子沒打磨好,哪裡刺疼你了?」
仙瑤匆匆回神,笨拙地抬手摸了摸臉,摸得手上紗布一片潮濕。
果然是哭了。
心裡覺得不值得,身體卻沒法控制,還是會不自主地感到悲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