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驚塵謹慎地將仙瑤放到藤椅上,等確定她躺好了,才又回去彈了一遍她手把手教過的曲子。
這次倒是勉強彈完了,但說實話,這種水準還是十分難以入耳。
一曲終,兩人都沉默下來,許久,沈驚塵主動道:「在不擅長的事情上,我確實有些難以進益。不過在我擅長的事情上,那就不一樣了。」
仙瑤很配合地給他台階下:「沈先生擅長什麼?」
沈驚塵很想說他擅長物理研究,擅長他的專業,他的研究成果發表在怎樣的頂級期刊傷,穿書之前,他很快就要成最年輕的麻省理工終身教授。
但他知道說了仙瑤也不明白。
最後他只能道:「修行。」
他中肯地評價自己:「修行這件事,我有些與現世不同的見解,待你好些可以教你。」
提到修行,仙瑤便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況。
她受地淵火所傷,靈根丹田和神識都破損不堪,雖然她樂觀地認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,但心底也清楚,有些東西沒了就是沒了。
她的劍骨尤其受損嚴重,別說恢復到巔峰狀態,還能不能使用都成問題。
她往後修行恐怕會很難。
仙瑤突然沉默下來,沈驚塵一邊撥弄琴弦,一邊說道:「明天你應該就能看見了。」
仙瑤並未失明,只是眼睛蒙著紗布,字面意義上的看不見。
他說她明天就能看見了,是說她可以拆了滿身的布了嗎?
仙瑤懵懵地朝他的方向歪頭,沈驚塵看著,詭異地感覺到一股萌感。
他收起古琴解釋道:「其他地方還不行,但眼睛可以拆了。」
眼皮上的傷癒合得快些,可以不必一直包著,總包著她不能視物,也會很不方便。
仙瑤糟糕的情緒被打斷,後面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明天就能看見東西這件事上。
她這輩子從未如此期待過可以「看見」,在她的腦海中,除了黑暗之外,最記憶猶新的,一直停留在白雪惜將她推下地淵火時的神情,還有同門們冷漠的樣子。
那畫面不斷刺傷她,讓她沉溺於黑暗之中越陷越深。
她不想再回憶那些,也不想再面對黑暗,她想快點看見。
不管看見什麼都好,枯黃的樹木,堆積的落葉,破敗的房屋,這些都可以。
它們都能讓她真切地感受到,她真的活下來了,不是在做夢。
因為這樣的期待,仙瑤幾乎一夜未眠。
她睡不著,躺在床上既不能翻身也無人說話,就那麼僵硬地挺著,等著感受到清晨的第一道光束,等著沈驚塵來給她拆紗布。
昏黃的燭火對她沒什麼用處,她面前還是一片黑暗,無一點色彩。
她知道還要等很久很久,時間對她來說從來沒有這麼慢過,她咬牙撐著,忽然聽到細微的聲響。
有人在靠近。
這裡除了她只有沈先生在,沈先生把唯一的床讓給了她,夜裡都是在蒲團上打坐。
有人靠近她,肯定是沈先生。
仙瑤忍不住偏頭,輕聲詢問:「沈先生,天亮了嗎?」
她隱隱約約好像聽見了嘆息聲,沈驚塵在她身邊坐下,修長有力的手臂將她托起來。
「離天亮還早,但你這樣煎熬難耐,我很難等到白日再給你拆開了。」
仙瑤一怔,莫名有些心慌,她不好意思地說:「對不起,我……」
「不用道歉,我能理解。」
這不是託詞,沈驚塵是真的可以理解。
在被關在大反派的身體裡
面,與那個靈魂沒日沒夜纏鬥耳朵不見天日的日子裡,他也是這樣煎熬難耐,苦不堪言。
「提前拆一會也沒什麼。」
沈驚塵溫聲道:「先閉眼,雖然不算很久,但也是幾日沒見光,要慢慢適應。」
他好溫柔,離她好近。
仙瑤呼吸紊亂,無措地攥緊了手。
她是天之驕女,從不缺乏追求者,向她表達愛慕的男子數不勝數,求愛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。
可那都是在她風光無限的時候。
從白雪惜出現,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就越來越少,到最後所剩無幾。
她對此倒樂見其成,這種聞風而動擾人不堪的追求者消失了,她只會高興不已。
但沈先生不同。
他面對的是最狼狽最窘迫的她,是體無完膚,靈根盡毀,毫無光亮的她。
縱然如此,他對她的態度也從未有過任何改變。
他的善意出自真心,對她的好,不受她的外貌和修為這些外物所擾。
仙瑤屏住呼吸,感受著他動作輕柔地拆掉了她蒙眼的白布,她只覺眼皮和太陽穴一松,眼睫不斷扇動,情不自禁地要睜開眼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