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月槐幫身旁熟睡的秦天縱掖了掖被子,嘆了一口氣。
數月前,他還是個身在桃源、自耕自足的清閒農夫。轉眼間,他就深陷波雲詭譎的江湖,被裹挾著步步深入漩渦中心,撥開一團又一團迷霧後,眼前依舊白茫茫一片。
常家武館,榆林寨,瑯城,觀天崖,驚鴻里……一路跌跌撞撞走來,風雨難止息,刀劍不留情。
但季月槐沒有後悔過。
清清楚楚地痛,好過渾渾噩噩地活。
更何況,自己找到了攜手共度餘生之人。
此後江湖路遠,不再踽踽獨行。
季月槐伸出手,輕輕戳了戳秦天縱的臉頰。
他輕笑一聲,想,還挺軟的嘛。
*
話雖如此,該生氣的還得生氣。
是日,晴光正好,暖融融的春風穿堂而過,季月槐的心情卻不怎好。
他被秦天縱堵在槅扇門後,而外邊則是正談天說地的司使們,正等著他們的司首出面諭令。
秦天縱面無表情地耍無賴。
「親一口。」
季月槐惱了:「分明親過了。」
「再親一口。」
季月槐忿忿咬牙:「親完之後,是不是還有再再一口?」
秦天縱不否認,眼含笑意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僵持不下,季月槐思及外邊還有人在等,便迅速墊腳親了一口。
秦天縱還是不罷休,手掌貼在季月槐的脖頸後摩挲:
「嘴。」
「……有聲音。」
「無妨。」
無妨?!
季月槐被氣的笑出聲,他暗暗運氣,決心要給此人一個教訓。
眼瞧著秦天縱越靠越近,雙眼迷離地覆上自己的雙唇,季月槐瞅準時機,一掌便轟向秦天縱的右肩——三分功力而已,秦天縱挨這一下,眼睛都不帶眨的,但沒有防備的情況下,肯定會站不穩。
然而,季月槐千算萬算,沒算到秦天縱親著親著,竟摟著自己轉了半圈。
意識到不妙時,那一掌已經收不回來了。
更不妙的是,那槅扇門是紙糊的,很不耐撞。
「嗙」的一聲巨響,秦天縱摟著季月槐撞破了那扇門,二人擁抱著雙雙倒地,牙齒也磕在一起,季月槐吃痛,「嗷」的叫了一小聲。
四下寂靜。
幸好,司使們到底見多識廣,反應迅速地起身撤離,幾個看呆了的,也被同伴們匆忙拽了出去。
季月槐趴在秦天縱的胸膛上,喃喃道:「好丟臉。」
秦天縱安慰他:「左右有我陪著。」
季月槐撐起胳膊爬起,卻發現秦天縱悶悶地笑了兩聲。
「笑什麼呀?」
秦天縱看向他,挑挑眉:「你呢?」
季月槐這才意識到,自己雖臉漲紅了,但嘴角卻在止不住地上揚。
季月槐無言以對。
二人對視一眼,然後,不約而同笑出了聲。
一開始還克制著,盡力不笑的太張揚,但笑聲里的疏朗恣意壓不住,最終還是驚起了枝頭的棲鳥,它們撲棱著翅膀,旋飛向晴空。
第45章
暮色西沉, 江面好似灑滿流火,美的灼人眼睛。
一艘巨大的畫舫靜靜浮在江心,其足足有五層高, 宛若凌波而立的玄妙宮闕, 倒映在水裡,隨江流輕輕晃動。
畫舫內, 拍賣會正如火如荼地舉行中。
四方賓客雲集,各路人馬五年一度再聚首。無論是大宗門的天驕,還是浪跡江湖的豪客,皆摩拳擦掌,對即將現世的奇珍異寶勢在必得。
據小道消息說, 這些人準備的金銀太多、太沉, 足足壓的吃水線往下了幾尺, 東道主崑崙宮因此很傷腦筋。
秦天縱這次沒有翹掉,率雁翎山莊也出席了此次盛會。
當然,季月槐也來了, 以秦莊主座下門客的身份。
但季門客此時,卻並不在競價聲此起彼伏的畫舫內, 他人在甲板上,正勤勤懇懇地洗著自己的外袍。
旁邊的小侍女則趴在欄杆上, 低頭狂吐不止。
她是崔無情的貼身侍女, 從小沒走過水路, 不知道自個兒暈船, 拍賣會上硬憋了半天,終於忍不住,哇的一身吐在了路過的季月槐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