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應該知道的。
無論說出怎樣的答案,自六年前將沈暮簾逼入絕境的那一刻開始,顧佑遠就不可能會放過他。
被侍者壓在地上的那幾秒,男人清晰的聽見膝蓋碎裂的聲音,周遭灌滿同伴的求饒,他卻好像感官盡失,只能驚恐的瞪著眼,看著顧佑遠垂眸碾滅了煙。
然後,一步,一步,朝他逼來。
還來不及呼喊出聲,顧佑遠先一步伸出手,重重扼住男人的下顎,強迫男人抬起頭,直視顧佑遠漆黑深冷的雙眸。
「要是她出了差池,」他的聲線不急不緩,「你活不到第二天。」
掛著薄繭的手掌緊緊錮著男人的動脈,他神情恍惚的戰慄,嚇得呼吸不暢,驟然暈了過去。
顧佑遠倏地鬆手,打量他的目光好似在看一頭礙眼的雜草。
吳特助看了眼腕錶,上前輕聲提醒:
「先生,老夫人還在等您一同去上香,」他為難的瞥著跌落在地令人憐惜的嬌弱女人,「但是孟小姐……」
太陽全然升起,冷風吹起窗紗時,在顧佑遠身上撒滿一片波光粼粼。
孟枳淚眼婆娑的抬眸,看他慢條斯理的褪去外衫,擦淨指尖沾染的血跡,隨後蔑視般丟在地上,嗓音悶啞:
「與我無關。」
她眼前一黑,再次回過神時,只能看清顧佑遠凌冽的背影,正步入昏暗的長廊。
決然、憤慨、不置一詞。
他對太多事都有異於常人的理智,果決而尖銳。
唯有觸碰到心口屬於沈暮簾的那塊天地,他才甘願沉淪,甘願不清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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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崎嶇的玉章山腳下,一輛卡宴狹著煙塵緩緩停下。
那是塢港最具盛名的寺廟,名為「禪雲古剎」,要想入內供奉香火,要先走過又陡又窄的五百道石階,儘管如此,每年還是會有願者蜂擁而至。
顧佑遠本想在車內等候,卻被奶奶以『年紀大了需要人攙扶』為由,硬是要他陪同。
路途中,烈陽高照,奶奶卻執意不打傘,扶著顧佑遠的手肘,步履蹣跚的往前走,狀似不經意的開口:
「佑遠,我半截身子骨都埋到黃土裡了,沒有什麼是我沒見過的,」她笑了笑,「有時候,靠著幾個念想,撐一撐也就過去了。」
這樣明顯的勸導,顧佑遠卻始終緘默不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