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出煙盒起身的那一瞬,半圓拱形的彩色花窗忽的折射出一串誘人的斑斕,顧佑遠側眸,桌沿的蝶型香檳杯卻猝不及防滑落,隨著大理石地磚滾動——
直到撞上一雙細鑽鑲嵌的精巧高跟鞋。
顧佑遠還未來得及回頭,卻在花香狹裹的晚風之中,驀地一怔。
他曾在一本古歐洲的詩集中看到過。
記住一個人之前,先會記住她的瞳孔,她的聲音,還有她身上獨特的味道。
淡黃的酒液緩緩浸染上她潔白的長裙,她卻毫不關心,笑聲仿若寒澗之中一股清泉,彎腰撿起一同伏落的Luckstrike,塞入他手中:
「先生,拿好了。」
一如既往的微涼掌心,如同五年前驚心動魄的大雪夜,緩慢地、輕巧的,握住他的指節。
煙盒的硬質尖角剮蹭過他的腕骨,在如此陌生的稱呼中,顧佑遠呼吸一滯,卻始終沒有抬眸。
時間仿佛永久凝結在這瞬間,他碎在心中的瓷器被填滿縫隙,完好無缺,悄無聲息的發著透亮光芒。
這五年來,他不免遊走在各種暗流涌動的名利場,有長輩提及他時,先說起的從不是他的治商天賦,而是他驚人的少年老成、遊刃有餘。
在這之前,顧佑遠竟天真的認為,自己能斂下所有心緒,坦蕩的說出一聲「好久不見」。
直到如今,她真切的站在他面前。
他才發現。
他甚至不敢直視她的雙眼。
周遭的歡呼聲愈發熱烈,像是炸開的氣球,顧佑遠眼睫微顫,心中大鐘敲響,緩緩抬起眸。
金色禮花漫天飛舞,女孩的嬰兒肥早已褪去,素白俏麗的臉上笑意張揚,提起拖尾繁複的簪花裙尾,踏上無數枝保加利亞白玫瑰鋪成的小道。
純澈笑意漫過穹頂,像是展翅昂首的天鵝,緩緩站在高台之上,渡著一層神聖的光。
所有人洋溢著幸福一擁上祝賀她生辰,剮著蛋糕上的奶油,毫不避諱的抹在沈暮簾臉上。
她這樣金枝玉葉,倒也不生氣,雙眼笑成月牙,笑著往旁邊躲,奶油蹭上懷中的手捧花,有人第一次見到這樣黑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玫瑰,未免新奇向她問起玫瑰的來處。
沈暮簾微怔,指尖從枝葉撫上花尾。
她在塢港也曾見到過balck Rosevil,但從看過這樣生機勃勃、攝入心魂的一束,只一眼就可以斷定,這是從選種開始,便細心培育的,絕無僅有的玫瑰。
它甚至還維持著怒放的嬌嫩,像是有人小心翼翼的收在懷中,再鄭重的放到她的房門前。
可她從未見過它真正的主人。
只是在清風徐徐的清晨,她睏倦的推開門,一眼便看見它,孤寂而安靜的躺在珠寶堆疊的禮物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