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早點回家。」
溫和清潤的嗓音,透過一片白茫,將他困囚在一片冰天雪地。
顧佑遠望著她逐漸縮小的背影,有一瞬的怔忪,手在空中頓了頓,又垂了下去。
吳特助最善察言觀色,即使顧佑遠不說,也能在他擰緊的眉頭間,找到一星半點的鬱結。
他左右為難,最終還是挪步上前耳語:
「顧先生,許小姐還有些事需要同你商議。」
蒼涼的夜裡,顧佑遠佇立在廣袤的銀裝素裹之中,仿佛成了這片雪白中唯一的一點墨色。
他掩下情緒,垂眸摘下手套,轉身跨步往車邊走。
吳特助稍愣,連忙快步上前,替他拉開門,心中不知有多少心眼在轉著,偷偷瞥了眼后座正襟的男人。
閱讀燈還未亮起,他微微闔眸,靠在軟墊上,指尖輕點把手,有些運籌帷幄的意味。
風雨欲來,詭譎漩渦,在他下的這場棋局中,註定又是一個不太平的夜。
腦中始終跳脫著某個倔強、單薄的身影,他最終還是妥協,從胸腔緩緩泄出一口氣,拾起后座那件乾淨整潔的絨毛大衣,遞給吳特助:
「送過去。」
大雪洋洋灑灑,遠處的方尖塔在暗處刺出一頭,與教堂上爬滿鮮花的十字架遙遙相望。
雪茄燃出的煙霧瀰漫,纏繞著雪花,迷離之間,反覆告誡顧佑遠——
他永遠,永遠,會是她的信徒。
–
夜涼如洗,玻璃窗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,就連車水馬龍的光照進來,也變得虛浮。
沈暮簾思慮太重,翻來覆去無法入眠。
不知為何,胸口仿佛堵著一塊巨石,就連心臟的跳動,都變得沉重起來。
她重重喘上一口氣,望著涼薄的夜色,起身想去冷靜,剛走到門前,耳旁便掠過一串熟悉的腳步聲。
沈暮簾的呼吸倏地一窒。
他似乎還在接著電話,聲線有些憊倦的低沉,淡漠應了幾句好,抬步繼續往前走。
腳步聲愈發清晰,她咬了咬唇,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推開門將所有的事問個清楚,一陣輕緩溫柔的聲線便從顧佑遠聽筒中傳出:
「顧先生,你今晚有空嗎,我想……」
她的聲線太過低弱,沈暮簾並不能聽清所有,只知道顧佑遠的腳步由此滯下,靜靜站在門前,始終,沒有抬指擰開把手。
僅僅只是隔著一道門鎖。
他們的距離,卻突然比這扇木門要厚重得多。
沉寂之中,沈暮簾心下一顫,伸手撫上門框的雕花,抬眸的間隙中,聽見那聲磁沉的——
「稍等。」
塢港的夜繁燈點點,沈暮簾心中的燈盞,卻在他離開的腳步聲中漸漸黯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