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預想笑,但是他笑不出來,因為江惟英真的害怕,他在微微發抖。
這些地方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進來了,第一遍是電筒光照了照,但是照遍整棟樓都沒有找到,所以在硬著頭皮仔仔細細找,他那麼乾淨什麼都要嫌棄的人,袖口沾滿了跑屍體的水,衣領上都是蜘蛛網,林預有些難過。
他輕輕嘆氣。
「林預?」
江惟英突然又回過頭來,林預嚇了一跳,嘆氣到一半停在空中。
什麼都沒有,江惟英顯然很失望。
林預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被關進來的了,事實上他對大多數事情都不怎麼關心,連具體原因都不了解,只知道是因為女生和老師。
江惟英的美貌人盡皆知,家世也一樣,記得他的每一根頭髮都跟他本人一樣桀驁,那時候是堅硬地朝上長,不知道那是個什麼髮型,要比寸頭長一點,沒有半分柔軟,林預詞句匱乏,不知道怎麼去形容他的長相,更難以了解別人眼中的江惟英是如何難以接近。
畢竟沒有人敢接近肖想江惟英,他清爽乾淨,凜冽的眼睛惡毒的嘴,方圓之內不受影響的除了他的親兄弟姜辭,只有跟班林預。
江惟英可以吸引女人,吸引老師,吸引關注,他的親兄弟姜辭也勉強可以理解,但是跟班林預憑什麼。
林預不知道,所以其他人也不明白,他們嘲笑林預耍酷裝帥假清高,諂媚老師狗腿江惟英,有什麼參賽跟好的實驗全都被林預占了便宜,早已心生不滿,何況林預是那麼地不合群,而且江惟英平常也不見得多維護這個小狗腿嘛。
這是某個周五的下午,臨近休假,有個男同學給了林預一把鑰匙,傳教授話要去實驗樓取一張切片標本。
「這個點嗎?要放學了。」
男同學把鑰匙往他手上更塞了一點「我怎麼知道,可能就是怕放假了拿不到了,所以提前借出來,你快去拿吧,趁著實驗樓老師還沒下班」
林預皺著眉,又看了一眼時間,男同學再次催促「快點啊,等什麼呢」
聽說江惟英的外婆回國了,也是姜辭的奶奶,他們前一天就已經休假了,江惟英要他放學後到家給他說一聲,他把時間卡得很死,遲了必然會被盤問很久,林預不是很情願。
但他知道老師對他很好,猶豫過後只能讓自己跑得快點。
是骨癌腫瘤的切片,林預進樓時沒有看見值班老師,但是門開著,他沒有想太多,直接上樓找到了取樣室,用鑰匙開了門,找那盒切片花了些時間,找到了後他迅速下樓,但那一層的鐵門已經被鎖上了,怎麼都打不開。
他有些慌張,不,很慌張,他怕鬼,他一直討厭醫院,也討厭鬼,他這輩子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像醫院的房子裡,每天如果不按時睡覺,照顧他的人就會告訴他,天黑不閉眼就會有鬼來問你為什麼不睡覺。
「你閉眼後不能出聲,不能回答問題。」
「你一睜眼就會看見鬼,一出聲鬼就會扒開你的眼皮」
林預晃晃腦袋,使勁搖晃著鐵門,嶄新的鏈條嘩嘩作響,任憑他如何用力,門跟鏈條都絲毫沒有要放他的意思。
天色漸漸變暗,林預眼睜睜看著打成走廊和樓梯口的光線一點點的往後移,每往後移一點,他就跟著光線縮一點,但天終究是黑了。
他又用手機的燈照亮四周,但是照不了多久。
電池用到燙手,每掉到一個整數就會發出一聲警報,警報一響,林預就是一層白毛汗,最終還是沒電了。
徹底黑暗之前,他躲進了什麼標本都沒有的雜物間,課桌椅子堆里,有一個很大的鐵皮箱子,他把裡面所有的玻璃大瓶子都拿出來,自己躲了進去,畢竟這麼狹窄的地方,鬼是進不來的。
沒有時間。
沒有聲音。
他不敢睡覺,他甚至不敢打開箱子看看外面有沒有天亮。
他一直在眨眼睛,數心跳的聲音,數隔壁衛生間,滴水的聲音。
他沒有東西可以想,他十八歲才開始活著,才接觸到外面人類的世界,他對這個世界新奇了幾年,其實覺得也不怎麼樣,人大多都挺壞的,並不都是像那個站在圍牆欄杆外的二哥一樣。
他也不想當什麼好學生,只是他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好做了,甚至為什麼要被關在這裡他都不是很清楚。
人真的挺壞的,大多數的。
他撇了下嘴巴,帶著一點說不上來的酸意,把身體蜷了起來,恍惚中他碰到了手機,僵硬得關節摸索了起來,林預覺得自己明明不抱一點希望,卻還是再次按了開機鍵。
奇怪的是它真的亮了。
一點電都沒了的手機,憑空恢復了一點電量照亮了林預的眼睛,他已經沒有什麼情緒,既不感到開心也不感到興奮,開機短短的幾秒鐘,鈴聲短促地響起,他下意識接了通話,還來不及張嘴屏幕就暗了。
他只隱約聽到了幾個字。
「我馬上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