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獜將自己的外套蓋在他的身上後,才轉身離開房間。
旅店一樓,鎮長正招待著吃晚飯的客人,看到聶獜下來後,堆著笑臉走過去:「客人需要什麼?」
「去盛些粥來,再做幾個小菜,要清淡些的。」聶獜說著就從口袋中摸出些零錢,放到了鎮長的手上。
鎮長立刻應了,招呼自家十來歲的小女兒,去廚房裡給聶獜取飯。
聶獜照著祁辭的口味,挑揀了一番後,才端著東西回到樓上。
祁辭身上蓋著聶獜的暖烘烘的外套,沒多久就真的泛起困意,幾乎要睡過去,就連聽到聶獜推門回來,都沒能睜開眼睛。
「少爺,吃點東西再睡吧。」
「不要……」一整天的舟車勞頓,祁辭實在沒什麼胃口,縮在聶獜的外套下面不想動。
可下一刻他就感覺到,自己更溫暖的懷抱裹住了,聶獜將他攬了起來,讓祁辭趴在自己的胸前,然後舀起了粥送到他的嘴邊。
祁辭不得不開口含住,每當他吞咽下去時,聶獜就會餵給他新的一口,或是熱粥或是小菜,不讓他費一點力氣。
「你也吃吧。」祁辭靠在聶獜的身上,吃了東西後終於覺得疲憊消散了些,然後才說道。
「嗯。」聶獜只應了聲,又給祁辭餵了些,確定他吃不下了,然後自己才將剩餘的菜隨意拌進粥盆里,用祁辭的碗幾口喝完了。
鄉下的夜晚分外安靜,聶獜收拾好碗筷後,就被祁辭叫到了床上。
兩人擠在旅店狹窄的床上,聽著外面春夜裡復甦的蟲鳴,這對於祁辭而言,倒是有幾分新鮮的體驗。
他枕著聶獜的肩膀,半個身子都躺在聶獜的身上,望著窗戶外的星空,忽然起了聊天的興致:「表老爺……告訴過你很多關於凶獸的事吧?」
聶獜明白祁辭的意思,默契地沒有戳穿,只是點點頭:「是。」
「它是從哪來的?」祁辭聽著身邊人分外有力的心跳聲,問出了第一個問題。
「不知道……」聶獜的聲音低沉,他平靜地望著懷中人的側臉,如實地回答道:「它從誕生起,就在黑暗之中。」
「那豈不是很無聊?」祁辭用手撐著聶獜的胸膛,稍稍翻了下身,這讓他的視線可以看到聶獜的眼睛:「整天跟那些披著血皮的骨架子在一起嗎?」
提到這個聶獜皺了皺眉,他的手扶住了祁辭的腰背,讓他躺得更舒服些:「他不喜歡那些東西,冷冰冰的,很髒很討厭。」
「……直到它們帶來了你。」
它喜歡你,從你第一次出現開始,就喜歡你。
祁辭怔了怔,三年前他第一次為了活命而點燃屍油,第一次見到了黑暗中,那詭異又巨大的凶煞。
那時的他只覺得恐懼又屈辱,他本能地去怨恨,可怨恨過後又覺得無趣。
自己身上的屍花不是對方造成的,反而是他要利用它才能苟活下去。於是這樣的認知,讓祁辭不再怨恨凶煞,反而更加厭惡自己,厭惡命運。
這三年來,他就這樣在自我放逐中,去一次又一次地向凶煞打開身體,麻木又頹廢地活著。
可他也不得不承認,自己開始逐漸渴望、期待那絲黑暗中的灼燙。
但是今天,聶獜卻告訴他,自己的出現同樣帶給了凶煞帶去了不一樣的東西。
他們,在那片黑暗中依偎時,是在互相取暖。
祁辭深深地吸了口氣,伸手摟住了聶獜的脖頸,將自己的臉埋入他的胸膛,許久之後才說道:「我也很高興……能遇見他。」
聶獜攬在祁辭腰間的手收緊了,在這張窄小又簡陋的床鋪上,他們的身體仿佛再沒有間隙,他低頭循著祁辭那帶著淡淡松香的氣息,湊近他的唇。
可就在他即將吻上的那一刻,祁辭的手指卻抵住了他的下巴,那雙漂亮的鴛鴦眼注視著他,然後又緩緩地彎起弧度。
「但有些事,還是等他什麼時候學會說實話了再辦吧。」
說完,就又在聶獜的懷裡翻了個身,嚴嚴實實地裹上了被子:「我困了,你也早點睡。」
聶獜望著祁辭露在外面的後腦勺,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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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娃娃,娃娃你莫哭,婆婆下山賣花饃……」
鎮子漆黑的小道上,不知從哪來了個跛腳的老太太,胳臂上挎著只小筐,走起路來沒聲沒息的。
已經是後半夜,所有人都睡熟了,只有後頭某座破破爛爛的房子裡,斷續地傳出童謠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