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家與執妖的淵源無比複雜,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麼,到如今祁家能與執妖打交道的人,就只剩了他與表老爺。
自從祁辭有記憶以來,那位表老爺就總是舉止怪異,他常年將自己關在祁家西北角的小院子裡,幾乎不與外人交流,祁家的孩子們也都怕他,但祁家的現任家主——祁辭的父親,卻異常敬重他。
後來祁辭的身上開始出現屍花後,也是經由他的指點,來到了秦城用屍油引出煞獸,以此來續命。
眼前這些事會跟他有關係嗎?祁辭一時間心亂如麻,良久後才勉強壓下思緒,抬頭對聶獜說道:「你……有辦法留下那隻雞嗎?」
聶獜點了點頭,還在他手中掙扎得公雞,不知怎麼就突然消失了,只留下一地的雞毛。
聶獜收好公雞後,俯身攬著祁辭的腰,將他靠在自己懷裡扶起來。
窗外的天空終於泛起了淡淡的白,然後倏忽如拉開了夜幕般,變得驟然明亮。
那個充滿著血腥與復仇的夜晚,用這樣一種令人不甘的方式戛然而止。
日出其實已經到來很久了,只是公館中的大多數人,都沒能看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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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三伯最近身子不行了,家裡忙得很。」
幾天後,賀樺又來到了琳琅齋里,只不過沒提著他那鳥,眉眼間難得真有了點疲憊。
祁辭撥弄著算盤,雖然是在跟他說話,卻根本沒有正眼看他的意思:「賀小爺當然忙了,借我的手弄死了胡昌斌,賀三老爺的家產可都歸你了。」
賀樺愣了下,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,上前湊到了祁辭的搖椅邊:「胡昌斌那小子沒安好心,我賀家的家財憑什麼落他手裡。」
「這趟祁老闆是幫了我大忙,帳單子你隨便開,一個子都不會欠你。」
「喲,賀小爺繼承了家產,果然財大氣粗了。」祁辭說著當真從帳本子上撕下一頁,扔到了賀樺的面前:「那就快付帳吧,別耽誤我事。」
賀樺瞅了眼那帳單上的數字,頓時感覺一陣心梗,可想想自己說出去的大話,只能咬咬牙籤了支票:「祁老闆,咱們好歹這麼多年的交情,你可真不給我留情。」
「少廢話,」祁辭伸手將支票從賀樺手裡勾走,又懶懶地躺回了搖椅上:「我這最近要準備回雲川一趟,路上花錢的地方可多著呢。」
賀樺聞言一愣,又擠出笑臉來:「這不是年頭不是年尾的,祁老闆怎麼就要回雲川了?」
「回去當然是有事了。」祁辭抬眸與他對視著,別有深意地停頓了片刻,然後才說道:「我那不爭氣的弟弟,在國外留洋待不下去就回來了,我也回祁家去看看他。」
「哦,原來是這樣。」賀樺這才點點頭,然後又湊過來問道:「那祁老闆要去多久?秦城這亂七八糟的事,可離不開你。」
祁辭臉上又露出幾分嫌棄,像是不想再看到他,口中悠悠地說道:「放心吧,去不了多久……」
賀樺賴在琳琅齋里,嘰嘰喳喳地跟祁辭說了一堆廢話後,才拍拍屁股離開了。
祁辭看著他的背影,又從剛剛翻動著的帳冊下面,拿出了胡昌斌臨死前給他的帳本。
上面除了裴八外,記錄最多的人就是賀三老爺。
「雖然不知道這些所謂的米糧究竟是什麼,但應該是某種能給臨亡者續命的東西。」
胡為禮死後,胡昌斌繼承了他的生意,繼續給帳本上的人供應「米糧」,這也就是為什麼,他能夠說動賀三老爺幫他。
而如今胡昌斌也死了,賀三老爺沒有新的「米糧」,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。
「大少爺的意思是,賀樺表面上是借你的手,除掉胡昌斌,實際上是他要下手的人是賀三老爺?」聶獜不知什麼時候,來到了祁辭的身後,雙手輕輕地扶住了搖椅。
「有時候我也不明白,為什麼人會對錢財有那麼大的貪念。」祁辭輕輕地嘆了口氣,隨手將賀樺剛剛簽給他的支票,塞進了獸頭香爐里:「為了錢財,無緣無故的人可殺,血脈至親也可殺。」
祁辭不明白的事,聶獜自然也不會明白。某些程度上來說,他雖然是世人畏懼的煞獸,可論起心狠來,卻自認比不上這些人類。
「可既然賀三老爺是要胡昌斌續命,又為什麼要殺了他?」
祁辭翻動著帳本的手頓了頓,然後又抬頭望向賀樺離開的方向:「你真的以為胡昌斌是賀三老爺的人殺的?」
「那天賀三老爺的人都在公館,根本聽不到胡昌斌在說什麼,而公館裡除了我們之外,唯一剩下的活人就只有——」
只有賀樺,只有他從始至終都躲在暗處,能夠聽到胡昌斌的話,也能夠向外面發出射擊的訊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