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臻心緒蕪雜,一路腳下生風,像只蒙著眼在林中亂竄的鳥,待她留意到路口處那打著燈籠的人影時,卻已然剎不住步子,只能下意識錯開腳步閃過那人,不料卻腳下一空踩進一旁的濕泥,腳腕一扭,整個人跌了個狗啃泥。
這一跤摔得極其紮實,但曲臻來不及喊疼,而顧不得拂去身上的濕泥,她嘴上連連說著「抱歉」,掙扎著起身想繼續跑,那人卻提著燈籠照過來,長袖飄飄,對著她伸出了手。
借著燈火看清那人的臉後,曲臻怔在原地。
「縣主?」
戚荷顯然也被嚇得不輕,可她見曲臻摔得狼狽,又不忍嚴詞責備,只是蹙眉道:「三更半夜的你出來也不點燈,在林子亂跑什麼?」
她面上雖帶著嫌棄,握住曲臻的手卻注入溫熱的力道,甚至未加俯身,光憑臂上的力氣就將她從地上一把拉了起來。
「啊,我......」
曲臻一臉侷促,她手忙腳亂拍掉身上的濕土,正琢磨著該如何應對,餘光卻瞧見林子深處那道快速逼近的黑影。
她當下認出來,那是影四。
見黑影速度不減,曲臻擔心影四對戚荷出手,只得上前一步猛地抱住她,「太好了,是你,縣主!」嗓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。
見黑影停下腳步,曲臻才放開戚荷,對著那張惶恐無措的臉繼續道:「我睡不著,想著出來透透氣,走著走著卻聽到身後有腳步聲,回過頭又是一片漆黑瞧不見人影,我嚇丟了魂,這才跑得急了,沒瞧見縣主你......」
戚荷提起燈籠朝曲臻身後照了照,轉回頭見她還抓著自己,下意識將那隻手扒開。
目光下落時瞧見曲臻手背上的擦傷,戚荷又於心不忍道:「後面沒有人,你方才聽到的腳步聲,應該只是林子的野貓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
曲臻瞧著影四已退下,蘇牧的侍衛也沒再追來,終於鬆了口氣,她用袖口遮住手背上的傷,而後湊近戚荷,問她這麼晚了獨自出來又是為了何事。
戚荷目光有些閃躲,見曲臻盯著自己手上的食盒,只得淺聲答:「我有些頭暈,便叫丹房的夥計為我煎了副藥。」
光線很弱,戚荷又半側著臉,曲臻看不清她的神情,卻察覺出她語氣中有著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心虛,畢竟她貴為許家少夫人,大半夜的何須親自出來取藥?
而她自己的藉口顯然也沒高明到哪兒去。
漱玉山莊這麼大,若要閒逛,為何不去熱鬧的前院,而是跑來這陰森無人的後院?
「原來那裡頭裝的是湯藥。」
曲臻輕笑著划過這茬,音韻裡帶著淡淡的慶幸:「還好我方才沒撞上你,若是打翻了藥,可就不好辦了。」
林間幽徑,風掃殘葉,兩人各懷心事,索性默契地不再過問。
曲臻接過戚荷手上的燈籠,與她並肩朝東廂走去。
跨過東廂門廊,兩名提著劍的侍衛迎面走過來,認出曲臻後頓住腳步對視片刻,顯然是蘇牧派來尋她的人。
「少夫人、白小姐,這麼晚了......」
曲臻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出,眼下有同樣偷溜出來的戚荷陪著,她底氣正足,便搶先答道:「我在房裡待得悶了,便拉上縣主出來走走。」
見曲臻將出門的由頭怪到自己頭上,戚荷立馬跟著道:「沒錯,我們如今要回房歇息了,你們還不讓路?」
兩個侍衛對視一眼,其中一人看向曲臻,低頭道:「蘇大人聽聞白小姐有肺疾,特別請了郎中在漱月閣為小姐看診,若方便的話,還請白小姐隨屬下去一趟。」
「看診?」曲臻故作為難地後退半步,刻意露出手背上的傷,又匆忙扯著袖子遮住,餘光看向戚荷,略帶哀求。
戚荷留意到這串動作,上前一步將曲臻護在身後,厲聲道:「夜這麼涼,風又如此大,明天一早便要啟程,這麼晚了看什麼診?若蘇大人當真想醫好白小姐的病,便明天一早叫莊上的女醫親自上門來瞧吧!」
為首的侍衛見戚荷語氣兇悍,面露難色,「可是,蘇大人說了......」
「我管他說什麼?!」戚荷打斷他道:「飛雲閣那邊鬧出這麼大動靜,吵得我們夜不能寐,好不容易在外頭逛到宴席結束,有了睡意,現在又要勞煩白小姐隨你們去西廂看診?你們若不退下,我便將這東廂內的夫人小姐都喊出來評評理,看看你們家大人究竟是想幫白小姐治病,還是嫌她病得不夠重,存心讓她受累!」
戚荷語調愈來愈高,那侍衛招架不住,轉身回望身後的廂房迴廊,見不少房間還亮著燈,擔心吵到其餘的官家貴婦,只得連聲致歉後快步退下。
曲臻躲在戚荷身後,同樣被她身上的氣勢嚇住了。
侍衛走後,她跟在戚荷身後連連道謝,暗自慶幸自己躲過了這一劫,戚荷不語,只是將她一路送至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