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氏扶了扶髮髻,沒作聲,心裡想的卻是:確實會挑時候,那她今日就趁著老夫人並各房都在,將那侵占四房財產的名聲給陸青凝坐實了。這閨中女娘,名聲一旦壞了,也就沒有哪個正經人家敢娶了。這個時候,她還願意將青凝許給李遠做妻,想來眾人都要贊她一聲大度了。
葉氏這樣想著,便輕笑著朝柳嬤嬤搖了搖頭。
青凝走進立雪堂時,一時間熱鬧的廳堂中靜默了一瞬,倒是柳嬤嬤先迎了出來:「哎呦,陸娘子,你可算是回來了,這些時日你去了何處?害得我們夫人寢食難安的擔憂」
柳嬤嬤既如此說了,青凝便進了正廳,朝老夫人並各房夫人行禮後,轉而朝葉氏屈膝:「都是青凝的不是,讓四夫人擔憂了。」
葉氏頷首,輕柔而和善:「回來便好,你雖犯了錯,只我也未打算細究,你不必害怕。」
聽起來像是要打算輕輕揭過,不再追究。
二房王氏卻是個快意恩仇的急性子,前幾日聽葉氏說起青凝侵占四方財產之事,倒先把自己氣了個倒仰。
今日王夫人見葉氏依舊是麵團一般,便忍不住替她開口:「青凝,按理說你寄養在四房,輪不到我們二房說話。可四夫人這些年待你不薄,吃穿用度都是她拿自己的份例補貼給你的,你卻處心積慮的謀奪我們崔家的家財,實在是說不過去,也便是四夫人心善,否則你現下早在大牢里了......」
王氏還要再說,卻見老夫人輕拍了下椅背,便立時住了嘴。
崔老夫人前幾次見青凝還都是和藹的笑模樣,這回卻只是面無表情的打量她,露出了侯府誥命夫人的威嚴:「陸家小娘子,聽說你這幾日是隨凜兒去了烏程?」
一間秀坊鋪子不值得崔老夫人過問,可若是涉及到他們侯府的長子長孫,況且這長孫還是崔家的驕傲,那便是大事了。世子畢竟還年輕,老夫人怕他被那些狐媚子引得不知上進了。因此一聽葉氏說青凝上了崔凜的馬車,便立刻打起了十二分警惕。
立雪堂中,上上下下都用鄙棄的眼神瞧著這位陸家孤女,面對這四面八方的指責,青凝定了定神,先對老夫人道:「是,前幾日去烏程多虧了世子相助。只世子僅是捎帶了我一程,出了京城地界便自去忙公務了,我同世子並不熟稔,是以也不敢多叨擾。」
青凝半真半假,先同崔凜撇清了關係。
崔老夫人也不知信沒信,呷了口茶水,轉而問了句:「你又因何要去烏程?」
青凝沒有立刻回應,反倒從袖中慢慢抽出一封信件,上前一步遞給了老夫人身側的大丫鬟。
崔老夫人從丫鬟手中接過信件,匆匆翻看了一遍,微微訝然的豎了豎眉。
青凝這才道:「老夫人,我姑母陸氏彌留之際,曾給當時尚在烏程的吳掌柜去過一封信,在這封信中,姑母托吳掌柜照看清河秀坊,待我及笄後,便要他將這秀坊過戶於我。我這次去烏程,便是去吳掌柜的老家取回了這信件。」
她頓了頓,微微提高了聲調:「觀我大周律第一百三十五條,言,女子奩產為其私有,當其身故,若生前留有先令書,則以先令書為準,若無先令書,次則歸於夫家。如老夫人所見,這封信件上印了我姑母陸之商的私章,可視為她生前留下的先令書。」
崔老夫人沒料到,面前柔弱的小女娘會說出這樣一番話,連大周律都搬出來了,她聽完沒言語,只微微眯眼,又將泛黃的信件掃了一遍。
倒是葉氏吃了一驚,只她面上卻不顯,依舊柔聲細語:「青凝,這封信可是那吳掌柜要你去取的?外頭這些人奸詐的很,我只怕這封信件是那吳掌柜偽造的,他瞧著你一介閨閣小娘子,小小年紀好掌控,無非是想利用你侵占了這鋪子。」
「我知你無依無靠,必是憂心日後的生計才輕信了那吳掌柜,只你不必如此,你若早些同我明說,我自會找幾間鋪子給你打理。」
葉氏輕輕幾句話,便將這信件定性成了偽造的先令書,她越是和善,倒越顯得青凝得寸進尺的貪婪,
王氏先冷哼了一聲:「果然是商人之後,不顧這些年的撫育之恩,只知一味貪得無厭。」
青凝在這諾大的立雪堂中,益發顯得煢煢孑立,她輕輕攥了攥衣角,復又道:「老夫人,我姑母尚在閨中時備受家中寵愛,她及笄那年,祖父同爹爹特意去尋了篆刻大師孟頫,花重金為姑母刻了一枚私章,從此,姑母便在陸家的生意場上有了一席之地,凡是她蓋下了私章的生意,陸家都認。」
「孟頫大師獨創玉箸篆,此篆書章法有序,別具姿態,其一生留下的印章不過十幾枚,聽說老夫人也有一枚,想來老夫人應是識得他的真跡的。」
她這話剛說完,葉氏蹙眉,急急開了口:「孟頫大師性高雅,怎會為商戶之女刻章,想來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