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轉身向外走去,背影有些孤寂。
許妙愉望著他,腦子裡明明一片混沌,卻在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心酸的感覺,這感覺越來越濃烈,逐漸侵染了每一處崩騰的血液。
她覺得心酸,於是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,從啜泣到嗚咽,聲音越來越大,成功止住了景珩的腳步。
「你——」景珩深吸一口氣,心中默念著不要與醉鬼一般見識,轉身看過去,卻是一愣。
床上哭得梨花帶雨的身影不知何時爬了起來,坐到床邊,也許是醒酒湯起了點兒作用,她不再搖搖欲墜,雙手撐著床沿,玉足努力去夠床邊的鞋,卻怎麼也夠不上。
景珩認命地走過去,剛靠近她,就被她一把抱住了腰。
「我沒有不願意。」她將臉完全埋進他的懷中,淚水瞬間打濕了衣袍,貼著皮膚,急促的呼吸一下又一下隔著這層布傳了過來,吹得人心痒痒。
景珩低頭看過去,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,柔順的長髮垂在纖薄的背上,發尾微微翹起,經過這麼一番折騰,有些凌亂的感覺。
景珩怔了一下,她的聲音有些沙啞,還帶著鼻音,聽起來含含糊糊的,可是這一回,他卻聽得清清楚楚。
突如其來的剖白竟讓他不敢相信,可是懷中人的語氣那麼委屈,一點兒也不像是在說謊話,仿佛質疑也成了一種殘忍。
他沉思片刻,循循善誘道:「我不去維州了,直接去許府提親好不好?」
結果懷中人又抗拒地搖頭:「不行,不行。」
「不是說願意嗎?」他步步緊逼,非要趁著這個天賜良機,聽到她的心裡話。
「願意是願意,可是——就是不行。」懷中人還在堅持。
景珩繼續問道:「為什麼?」說著,握住她的肩頭,將她從自己懷中剝離,又坐到床邊上,迫使她不得不近距離地看著自己。
觸及那雙執著的眼眸,許妙愉連醉酒時都不忘的堅持終於潰不成軍,她依舊輕輕地搖著頭,垂下杏眼說道:「因為……我不敢讓我娘知道我們的事。」
「什麼?」景珩愕然。
憋在心裡的話終於說出來,她感到了一絲快意,也沒有顧忌了,又說:「要是她知道了,一定會殺了你的!」
仿佛是感受到了景珩的不可置信,她陡然提高了音量,強調著這件事情的嚴重,「真的,我沒有騙你,你要相信我。」
越說她的腦子也越亂,一會兒陷入了七年前的回憶之中,一會兒又隱隱約約察覺到,不對,現在好像不是七年前,於是具體的情況說不出來,只是重複著這些車軲轆話。
當她第三次說「真的」的時候,景珩抱住了她,「不用說了,我相信你。」
許妙愉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,聽到這句話,終於安靜了下來。
景珩看著她身後的帷幔,感受到懷中的嬌軀終於放鬆下來,眼中浮現痛惜,是他的疏忽,他早該想到這個原因的。
七年前,眼前這個連戰場都敢上的女子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,從小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,最害怕的除了來自長輩的壓力還能有什麼。
說到底,是他身份尷尬,又無功名在身,才造成了後面的局面。
個人的力量有多渺小,縱使你武功蓋世智謀無雙,有權有勢的人想要對付你還是易如反掌。
莫說是他,就連許熠這般出身名門,功成名就之士,不也難逃被算計客死他鄉的命運。
七年以來,他所受的每一處傷,走的每一步險棋,都是為了擺脫這般困境,現在,離他的目標僅有一步之遙了。
景珩閉上眼睛,輕吻落在她的耳邊,低沉的聲音將混沌中的人拉了回來,「現在呢,這些阻礙都已經不存在了。」
現在?也許是醒酒湯起了作用,許妙愉終於意識到了,對啊,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。
七年之間,母親去世,他從籍籍無名到大權在握,自己也經歷了太多事情,多到一想起來,就頭疼欲裂。
不能說,殘存的理智在腦中叫囂。
可是青年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邊,那麼溫暖,就像寒冬里的火焰,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,去汲取那難得的溫暖。
她也的確這麼做了。
削蔥般的手指慢慢探了上來,落到耳畔,去尋找那如羽毛般輕拂而過的呼吸,她半醉半醒,指尖碰到了他的下巴,順勢向後滑去,環住了他的脖子,仰頭吻了上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