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通了,有些事情,讓她慢慢去看,慢慢去學,反而對她才好。
店家把餅子羊湯端了上來,對外面的響動態度冷淡。他到底還在開門迎客,於是木著臉同這幾個人解釋:「是又有在外巡哨的傷兵回來了。」
如今沒有了如青山鎮這般的小鎮在前頭擋著,州城幾乎是與狄人面對面的狀態。
州牧不得不派人出去巡防,但沒有了驍勇的騎兵,這些出城巡防的士兵常常帶傷而歸。
打不過,但不得不去。
蟄伏著的鬣狗虎視眈眈,就算無心力阻擋,也要做出防備的姿態來。
每每他們負傷歸來,霖州的氣氛總會再壓抑一分。
池暮與張平安對視一眼,玄衣的少年將第一個餅子撥到了張小竹的面前,溫聲道:「小竹,先吃點東西吧。」
「我出去看看。」
已轉身的店家聽到這番話,忍不住回頭瞧了他一眼。這才發現少年負著個以黑布包裹的長匣。
瞧那長度,倒是很像柄長槍。
他搖搖頭,覺得自己想多了,遂逕自回到了櫃檯,繼續擦那已被他擦得沒有一絲灰塵的長木桌。
……
霖州的風雨刮不到洛都,這座國都正醞釀和霖州截然不同的壓抑。
太子薨逝,殃及者眾。皇帝以庶出之位榮登大寶,到了自己這兒,卻對於嫡庶分外看中。
那些庶出的兒子們,或被打壓,或被放任。
春獵時,皇后沒有安排任何一個皇子來,皇帝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但現下,他們唯一傾注心血培養的太子,在一場大火中荒謬的死了。
皇帝怒不可遏,先殺光了宮裡供奉的幾個老道士。
此為遷怒。
又把一個未摘冠素服的二等侯直接貶成了三等伯。
此為震懾。
一時間,洛都中人人自危。
向來無憂無慮的宿從笙也感覺到了這樣凝滯的氣氛。
家中的道士一夜之間都消失了,他的父王撕毀了奉天道像,日日垂淚,感慨天命無常,哀悼死去的宿雲珹,最終洋洋灑灑寫出三千字祭侄文來。
聽說聖人讀罷,堂堂帝王都被勾動出殤子的悲痛,最終在東宮掩面離去。
宿從笙在這樣荒謬而壓抑的氣氛中感到無語,平康坊他如今已不去,因此下意識就想去朝笙那兒躲著。
芳汀館現下對於他這位世子算得上歡迎。
露葵自不必說,欣慰於這樣「姐弟友愛」的氛圍,芳汀館中其餘人,見郡主與自己弟弟關係漸漸融洽,也就對這位世子熱絡起來。
宿從笙來時,露葵便替他沏了一杯桂花梨糖茶。
馥郁的香味里裹著梨子的清甜,露葵記得郡主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,就愛喝這樣甜滋滋的花果茶。
從世子果然捧著茶盞美滋滋的喝了起來,正垂眸寫信的朝笙抬頭,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。
宿從笙莫名炸毛了,總感覺他的姐姐眼中含著點嘲笑的意味。
「茶好喝嗎?」朝笙放下筆問他,如今洛都品級在太子以下的貴族皆要服素十日,以示哀痛。
朝笙雖然哀痛不起來,卻還是象徵性地換上了素衣,如雲的烏髮里只別了個梅花銀簪。
宿從笙居然從他姐姐身上感受到一點溫柔的氣息。
他點點頭,贊道:「好喝。」
「那讓露葵給你拿一罐回去。」朝笙將信紙晾起,隨意道,「我小時候也愛喝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