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他們茫然的語氣說出,村里人把辛苦種的糧食給別人,自己卻餓肚子時,眼中是真切的不解。
瑞朝的繁華之地尚且如此,更遑論他處。
土地兼併已經冒出水面了。這似乎是所有王朝過渡幾代都無法避免的局面。
第140章
七月下旬,孟躍帶兵將江南之地的妖僧都抓的抓,殺的殺,除的差不多了。
按理她該帶兵北上,回京復命,然而孟躍探了地方官員口風,妖僧伏誅,名下田地何去何從?對方都轉移了話題。
於是孟躍借巡視之名,碾轉田間。
情況比她想的更惡劣,如果妖僧名下的大量田地,此次不能歸還於民,好些農人無地,日子過不下去。要不了多久,這裡又會有地方起義。
然,土地兼併牽連甚廣,縱使顧珩站在她這邊,但現下若孟躍貿然動地,恐怕都沒法活著離開江南。
可農人佝僂的身子在她腦中揮散不去。
哭聲近在耳邊,難道置若罔聞?
一時,她的雙腿如同灌了鉛,孟躍閉了閉眼,在月下靜立半宿,次日天明,一封奏摺北上。
隨即,她要了熱水洗漱,等身銅鏡前,她一身紫袍,腰束金玉帶。烏髮挽成單刀髻,斜插一支鳥首金釵。
她抬眸看著鏡中人,鏡中人也回望著她。
素淨一張臉,窄薄的眼皮冷冽,琥珀色的雙眸卻如寒星堅毅。
此番行事,我心不悔。
而在她斜前方的梳妝檯上,放著一個烏木匣子,孟躍打開蓋子,誰也沒想到裡面盛著數道聖旨。
孟躍修長的手指撫過聖旨,眉眼間流淌過一抹溫柔。少頃,她擇一聖旨而出。
現下她身處江東大都督府,說來也是有緣,江東大都督乃昭王遙領,只是昭王自有封地,所以江東大小事務,由府內長史做主。
因此長史名義上是二把手,實則卻是一把手。
焉長史與孟躍同為從三品,他正在二院堂內翻閱卷宗,底下人通報,孟將軍到。
焉長史立刻起身相迎,見人三分笑,「孟將軍好,孟將軍可用過早飯了?」
他四十有五,面龐圓潤,雙目亦圓,生的和氣,正經世家出身,難得在其他或士族或平民出身的官員前沒什麼傲慢架子。
孟躍也彎眸,「用過了。」
兩人進堂內說話,焉長史謙讓孟躍落左邊椅子,他坐右邊,常炬等人隨侍孟躍左右,焉長史又關切幾句,這才問孟躍:「不知賊寇可是除盡了?」
孟躍道:「除盡不敢說,只是現在將冒頭的都除了,剩下的嚇破膽,也不能生事了。」
「是極是極,是某措辭不嚴謹了。」焉長史笑道,面上的肉堆疊,更加慈眉善目,隨後他遲疑:「孟將軍今日來,不會是辭行罷?」
他一副不敢相信和不舍模樣。
孟躍搖搖頭:「並不。」
焉長史眸子微睜,有些愕然,孟躍道:「我今日來,是為著田地一事。」
焉長史臉上的笑斂去了,冷冰冰瞧著孟躍。
此前瑞朝多廟,除卻永福暗中籌謀,還因瑞朝政策利好僧人,廟中土地免稅,僧人免徭役,試問百姓如何不心動?
個個恨不得剃度出家,過無憂無慮日子。
尋常百姓如此,士紳富戶更甚。他們與寺廟勾結,圈占土地,又出錢建廟,名利雙收。
直到天子新令一出,撤去寺廟僧人的好待遇,嚴格限制僧人數量,才會有這一出動亂。
而妖僧除了,那些土地又成了一筆糊塗帳,地方官員便是打的這個主意,待孟躍一行離去,那些土地如何,還不是他們說了算。
眼下事了,孟躍不但不去,竟還管起這檔子事了。
焉長史端起手邊茶盞,不疾不徐呷了一口,這才掀起眼皮,看著孟躍,「孟將軍,本官記得你此番南下,是為平妖僧之禍,非是為政一方罷。」
這話忒不客氣,就差沒明說孟躍多管閒事,更嚴重些說,孟躍有越職之嫌。
常炬臉色難看,怒瞪焉長史,又很想阻攔孟躍,卻又礙於孟躍往日威嚴,不得不作罷,只是心中焦急,短短時間,他額頭滲了汗。
面對焉長史有理有據的質問,瑞朝之內任何一個官員聽聞,都只得作罷。
但孟躍不同。
她看向焉長史,笑了笑,「焉長史所言有理,但本將也非是無的放失。」她起身從袖中取出聖旨,眾人瞳孔一縮,當即跪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