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裡面的人出來了,外面的人又進去。他們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,面面相覷。商隊的方才就離開了,去專門的驛站,他們想等容吉出來了再走。
「……他們在說什麼?」梁彥好實在擔心,扭頭去問趙野,看看他的狗耳朵能不能聽些來。
「風太大了,聽不到的。你這人,我又不是神仙,無所不能。」趙野有些無奈,安慰道,「再等等吧。」
又不知過了多久,容吉跟著他們一塊兒從屋子裡出來了,走之前,往梁彥好這邊看了一眼。然後扭頭跟著那幾個士卒去了,弄得他一頭霧水。
「……怎麼回事?」梁彥好見那幾人越走越遠,上了另一匹馬,往另一個方向去,連忙追上去,可沒走幾步就被走上來的攔住了。
「不著急找她。先和我說說,你們和她是什麼關係?」那名匈奴人走過來了,不緊不慢地接過他們手中的傳,展開來一一查驗。在漢匈邊境的匈奴人,大多識得漢字,這是各部族為了維持與領邦交流的根基。
「我是她的丈夫。」梁彥好如實回答。
匈奴人只當自己聽錯了,哂笑著漫不經心道,「你說的什麼話?你怎麼能是她的丈夫,她已經有丈夫了,那個人還活得好好的。」
「我真是,不信你看。」公子哥從隨身的包袱里取出他們的婚契,上面清清楚楚列著兩個人在官府那裡報備的日子。
「她的身份有假,你這婚契多半也不作數。再說了,漢匈通婚,需要兩國都出示證明才行,她都沒有身份,如何獲得匈奴各國的同意?梁漢使,她是須卜氏之妻,也是呼衍氏之女,怎麼能是你這個無名小卒的妻子。」此人認得他手上拿著的那塊符節,停頓了一會兒,隨後又說,「不過你執意要摻和進來,也不是不可。好歹比起身邊這幾個,你還能在我們府君面前說上幾句。」
「……你說什麼?」梁彥好聽見這種話,整個人都驚了,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竹簡,再次詢問道,「怎麼可能,我明明問過小吏,這個拿到哪裡官府都是認的。」
「可能你們這邊認,但我們張掖是不認的。你如何證明我們匈奴的貴女不是被你們綁來的呢?你如何證明她是自願與你成婚呢?她都不認識幾個漢字,上面的名字是自己寫的麼?她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麼麼?」對方的口吻實在嚴肅,完全不給他辯駁的機會,「我們匈奴高高在上的貴女到你們這裡連一件像樣的衣裳都沒穿,你覺得我應該要相信你?」
「也別怪我不夠仁慈,我們在這裡爭論這件事本身就是無意義的。她會被帶去府君那裡核驗身份,我們會發文書給匈奴那邊,讓他們派過來認人。至於剩下的,如果你有本事幫她解決問題,那你應該直接帶著你的符節去找府君,而不是來找我們。我們只是辦事的,沒有改變規則的權利。」匈奴人說完,把他們的傳都還了回來,再揮揮手,讓他們趕緊走,不要在城門逗留了,夜裡危險得很。
府君。
府君是下面人給張掖太守趙襄武的尊稱。他原本不想去見張掖的官員,因為大概率他們不同意自己去西域。在沒有洛陽的支持下,河西的兵力、財力、物力都不足以維持與西域的建交。更別說,聽他這個毛頭小子的一面之詞。
可眼下不得不去談,要他的心涼了半截。梁彥好回頭看了一眼趙野他們,終於開始關心起匈奴的模樣,「呼衍氏在匈奴究竟是個什麼地位?為什麼聽他說的,容吉是了不得的人物。」
趙野聽的也不全,想到什麼說什麼,「呼衍氏是匈奴四大顯貴氏族裡最親近我們大漢的,主和不主戰,時常與邊境地區通商。上一任呼衍氏首領,容吉的父親,收服了幾個部落後成了匈奴南邊最大的氏族部群,十年前,呼衍氏的影響力足以讓王帳更改對我朝的入侵主張。而容吉的兄長,成年後就去了王帳那邊,也是有名的少將軍,出類拔萃。聽說,大可汗有想法要讓他擔任小可汗,統管南匈奴。但六年前的一場政變改變了這一切。容吉的父兄已死,呼衍氏本部的男丁被殺光殆盡。」
「之所以之前不說,是想著,容吉興許不想讓我們知道。她不主動提,我這個外人也不好與你們講這些道聽途說的傳聞。」
也是,人還在中
原,就算提前知道了又能怎麼樣,山高皇帝遠的。
梁彥好立馬做了決定,「我得去找她,眼下只有我能去。但我不知道這回要停留多久。你們若是著急上路,等稍作整頓便跟著商隊的一塊兒走吧,我與他們說說,讓他們護送你們過去。關逸,你也別跟著我了,去找容吉。這裡離洛陽已經很遠了,他們不會知道我在這裡。」
聽起來其實蠻無力的,因為到了真的談論政治,需要拼身份地位和影響力的時候,章絮和趙野派不上一點用場。
「我們留在這裡等你。」章絮不假思索,「萬一你們需要人幫忙呢,從這兒到酒泉也就兩三日,快得很,你先一心一意去把容吉找回來吧,我擔心她那個前夫。」
「好。」梁彥好憋了一口氣,翻身上了上回從武威帶回來的唯一一匹馬,往容吉消失的地方疾馳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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