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弟妹,是我,我是趙野。」男人說完,湊近了,將她摟進懷裡,果斷地將她從地上攔腰抱起,也不管她答不答應。
第5章
章絮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生猛的男人,像捉小雞一樣把她從地上抓了起來,又能安穩地將她護在懷裡。
可她聽清楚名字,有些遲疑,忙抬頭去看他,心道,趙野?誰是趙野,眼前的這個男人麼?他為什麼會在這裡,又為什麼湊上前來?還做這樣親密的舉動。
「趙野?」女人說話聲音輕聲細語的,帶著些許遲疑,不知道為什麼,偏偏見到他就什麼都記不起來,明明七八日前才一起同桌吃過飯,光名字就問了三遍,可這回再見,還像初見那般。
而這趙野,又是個糙的,心裡不記這些小事,這會兒見她只想,這樣的美嬌娘,不記得自己也正常,自己算個什麼東西,她想不起來,就多答幾遍,多見幾回,總能留下印象的。
於是他傻呵呵地笑,將她輕柔地放在地上,又捨不得她這樣好看的裙子粘上泥土,還伸手給她拍了拍,想把蒲扇,一下一下地掃,再答,「對,是我,趙野,你男人的好兄弟。我們在杜家見過面的,弟妹還給我拿了洗衣,給我燒熱水洗澡,我都記著呢。」
趙野。她想起來了,就是那個渾身臭烘烘,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從河西趕回來的男人。
「你為什麼在這裡?渭河邊不常有人來。」她往後退了兩步,知禮守規地抬手,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,平靜而絕望地說,「我已經同杜哥和離了,若是還有與他相關的事情,你得去杜家找娘說。我沒有資格再管這些了。」
趙野聽得一頭霧水,在他心裡,章絮還是兄弟媳婦呢,怎麼這會兒撇得乾乾淨淨。
「我在河邊等你等了五日,還以為你不來了。」他只會說實話,半句虛的都編不出來,「怎麼與杜兄弟離了,眼下家住哪裡?方便告訴我麼,日後也好登門拜訪。」
「等我?為什麼要等我?我與你並無關係。」她今日失望太多回,方才哭得傷心,正難受著,胸口的鬱結還沒散去,這會兒心裡只覺得此人跳出來的時機太惱人,斷了她這顆不上不下的心。
他嘴笨,不敢答,怕說了實話招人厭,又見她還吸著鼻子一抽一抽的,情緒不見好,開口關切道,「弟妹哭什麼?有人欺負你?我可以幫你揍他。」
揍誰?木匠還是屠肉戶,拿刀嫁在他們脖子上,要他們把自己娶了麼?
女人淒涼地笑了兩聲,答,「母親要我改嫁,最好就是這兩天。可我又不是那風塵女,隨便往街上一站就能找到願意娶我的男人。先說那木匠,木匠問我能不能先生了孩子再結親,一個月的時間我去哪裡給他生個孩子來,他能給我交官府多要的那一百二十錢麼?再說那屠肉戶,歲數是我的兩倍,都夠當我公爹了,母親卻要我嫁。」
趙野聽過這種話,營房兄弟們一直同他說,這世上的女人都得嫁人,無論老少。如果自己死在戰場上了,自己的女人就會成為別人的女人。所以,想要自己的女人一直是自己的,就要好好活著,活著從戰場上走下來。
「我不想回家了。」她想著想著,又開始掉眼淚,覺得這個困難是無法克服的。沒人願意娶她,可自己若
是賴著不結親,母親又要成天說教她,不如逃了。她這樣想,她便這樣說,無比堅定,「趙哥,我想去河西找我的杜哥。」
男人多少被她的話嚇了嚇,下意識抬頭往西北來時的方向看去。河西,這一路過去不知道要用多少時間,她又是個嬌滴滴的女人,哪裡承受得住這一路的風霜雨雪。
「你男人死了,你去了那裡也就是看一座埋了骨灰的空冢,還是我挖的,何必。」他看起來像是真的在替章絮考慮,「過去這一路別說是女人了,就是像我這樣強壯的男人也要死三分之一。聽話,哭得差不多了就早些回家,我送你。」
她搖頭,她流著淚看向趙野,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叫她受夠了。還沒嫁人的時候待在家裡一心一意等著嫁人,嫁了人就悶在屋子裡勞心勞力地守家。而他們男人呢,一句不得已的苦衷,就把這幾年的勤苦全都丟了下來。是,他們在戰場上很辛苦,難道她們待在後方,成天因為家裡沒有男人而備受地主欺負的時候就了麼?難道她們因為趕不上秋收,累死累活還是得兩日就要喝一回白粥的時候就輕鬆了麼?她章絮雖然是農家的女兒,雖然活到今日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,可命不至於這樣賤吧,像塊豬肉一樣給人挑來挑去。憑什麼……憑什麼他們說不要就不要,憑什麼她沒有挑選男人的資格就要得過且過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