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沒有上一代。」桑青醉意盡顯,「不過我的確殺了它。啊,你想多了,沒人能殺得了我。」
「但你卻十分精通自戕不是麼?你鑽研千年,等的就是這一刻吧?被天下筆誅口伐,被眾叛親離,一落千丈,然後心安理得地死去,將正義之冠贈予屠神的惡人,自己卻以爛神之名凋零,由此促成世間一樁圓滿事,皆大歡喜是麼?」洛蛟道,「你聽好了,我不會走。」
桑青說:「別了吧。」
「許多人也不會走。」洛蛟狠聲道,「你最好給我一個萬全之策,誰也別想白白送死。」
洛蛟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齊蕪菁站在一旁,將對話咀嚼,而後艱難下咽。他走上神台,卻見桑青抬起雙眸,恰好與他對視。
桑青透過他,注視萬靈,又遙遙望向洛蛟的背影。桑青什麼也沒說,眼睛卻滲出濃血。
他問:「為什麼?」
齊蕪菁下意識接話:「什麼?」
桑青低聲道:「為什麼不要我死?」
齊蕪菁如鯁在喉,卻見桑青召喚過無相刀,從神台走下來。
他每走一步,便是一聲鈴響。地面開始搖晃,珠寶玉簾碰撞,嗩吶驟然高唱,畫面一轉,齊蕪菁瞧見另一個自己從大紅轎子中翻了出來。
「他」滾落在地,又立馬翻身而起,用身上的首飾殺了所有人,媒婆和轎夫的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堆。
血濺在他臉上,齊蕪菁冷臉擦拭,說:「媽的。」
第70章
直到這一幕的出現,齊蕪菁才察覺出古怪。因為在他的記憶里,自己被三千界用靈能五花大綁在紅轎中,直直送到老君主的手中,全程絲毫不拖泥帶水,他根本騰不出手來反抗。
——記憶受到了篡改。
這是齊蕪菁能想出來的惟一可能。
又騙我。
他心中五味雜陳,到嘴邊卻只能憋出這樣寥寥一語。
另一頭的「他」連番踹了屍體好幾下,以防自己走後被詐屍偷襲。然而事實證明,他殺人不僅果決,還很有準頭。
齊蕪菁跟在「他」身後,卻見「他」從繞進另一條路,主動進了宮堡的後院。
竹林長葉作響,「他」行為熟稔,自然坐進了一處竹亭內,仿佛已來過千百次,可齊蕪菁卻對此毫無印象。
他屏息觀察,不多時,在「他」斟酒的功夫里,一個人忽然從葉林間抓瞎著跑來。
這人雖全副武裝,但開口就在齊蕪菁面前暴露了身份——陳佩蘭摘了面罩,將「他」上下打量,而後惶然道:「教主,紅色又是什麼暗號?」
「你瘋了?」「他」愁腸百結,只顧喝酒,「本教主被挾持了,現在正在逃婚呢。這酒你喝不喝?」
「不要,我不能喝酒,師父聞見會生氣的。」陳佩蘭朝前聞了兩下,凝神道,「這是什麼酒?好沖。」
「他」說:「老君主的黃泉酒,他醜事兒這麼多,怎麼活到現在的?不過話說回來,難怪你我能做好兄弟,你要殺你父親,我父親又要殺我,你我還都恨這天下之神,同做弒神之事,有緣、有緣,我敬你一杯。」
陳佩蘭說:「謝謝,謝謝。」但他沒有碰酒,而是正襟危坐,溫聲道,「我不僅要殺父親,還要殺師父。邀月君,師父為造神已經瘋魔了,君主被他改造成了不人不鬼的東西,已經有神權之實了。」
「他」神色一沉:「什麼?」
陳佩蘭盯著酒盞:「前幾日君主在地牢折辱犯人,師父及時趕去阻止。我趁機將機關蟲放入結界內,探聽到老君主和師父的對話。老君主身體受藥物侵害,臟腑近乎腐爛。事實上,他本該在兩年前死去,但由於半身已修得長生之道,導致如今他仍活在世上。簡言之,是具半死不活的活屍骸。」
「他」斂容道:「你師父真煩人,給我搞出這樣一堆爛攤子來。」
陳佩蘭心緒平和:「師父已經用許多人試煉過了,其中不乏和老君主類似處境的活死人,但到最後無一不是凡身過載,承受不住神力而爆體死去。新神還未真正降臨,你也不必太憂心。」
「他」搖晃酒盞,曲起腿來:「這告訴我們一個道理,假的就是假的,眾人效仿三千界,卻無人能成為三千界。因果循環,你既然做不了真神,怎麼還敢妄想承接天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