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想起來了,是被薄情郎負了真心,才發起瘋來的。」桑青語速很快,「我懂療法,我想想,當日阿翁在瘋人頭頂扎了三十六道針。」
「你有病吧桑宛雙!」齊蕪菁手腳並用,卻像獅子嘴裡的一條魚,慘得令人唏噓,「我沒病,我真沒病——你幹嗎學我?」
桑宛雙和他異口同聲,而後瞭然於胸:「瘋病的典型症狀之一——『我沒病』、『你才有病』……無青,我定會將你救回來,三十六道不夠,咱們就七十二道……」
齊蕪菁話頭一轉:「餵……喂,冷靜,宛雙君,我清醒了。」他溫順趴著不動,嘗試安撫,「我想起來了,我昨夜做了個夢,夢裡面神神鬼鬼的……這世道根本沒神嘛,哈哈,我真是老糊塗了。」
桑宛雙沒忍住,笑了出來。
「桑、宛、雙!」齊蕪菁目光一冷,砸向桑青的後背,「你耍我啊!」
桑青將齊蕪菁放下來,在原地仰天大笑。齊蕪菁立馬踹了他一腳,腳下生風:「我告訴你阿母去。」
桑青學他:「我也要告訴告訴我阿母去。」
齊蕪菁頓住步子:「你有什麼好告狀的?」
「非也,非也。」桑青說,「鷹王昨日疼惜你瘦得只有骨頭了,我現在就要回去告訴她,這人不硌手,腰很好摸。」
齊蕪菁愣了下,而後歪過頭,展顏笑了:「好啊,那你回去告訴她吧,我並不介意哦。」
初晨的朝陽來了,光芒就在齊蕪菁身後。桑青瞧著這笑,忽然覺得有些晃神,鬼使神差地,他忽然止住笑意,對齊蕪菁說:「你像草原的初陽。」
齊蕪菁警惕道:「什麼?」
「你沒看過我們這兒的日出吧……」桑青眯起眼睛,指向前面一大片新鮮緋紅的日光,「這裡的光比任何地方都要純粹聖潔,還——」
他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齊蕪菁道:「還?」
桑青神色驟變,他放下遮擋日光的手,說:「到我後面來。」
第58章
齊蕪菁沒動,依舊站在桑青身前。他順著桑青目光看過去,瞧見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屍體,幾個臉戴面衣的男子正在鏟土掩埋。
看清情形,齊蕪菁果斷後撤。
桑青道:「這下知道怕了?」
「識時務而已。」齊蕪菁捏住鼻子,悶聲道,「前面有疫病,我的身子耐不住侵染,我不想沒腦子地湊熱鬧。」
他說完就覺得荒唐,體弱多病的是陳佩蘭,不是齊蕪菁。況且他落入三千界的前塵,根本不可能死,否則日後他和桑青如何重逢?
齊蕪菁站在原地,瞧見桑青上前同那群人交涉了一番,神色變得有些沉重,而後立馬大步流星地往回走。
齊蕪菁見狀不對,立馬跑了過去。他亦步亦趨:「那些屍體是什麼?」
「牛羊和人。」桑青肅然道,「前些日子下了幾場雨,東原的牛羊吃了發爛的種子和草,開始染上病,雨季惹蚊蟲,疫病靠蟲蠹迅速傳播,最後這病一變再變,還傳到了人身上。」
齊蕪菁心裡不安,他在桑青的臉色中猜到了什麼:「家裡的牛羊是全部放養嗎?」
桑青道:「嗯。」
他猜中了。
草原東西兩方相隔並非天塹,放牧牛羊往往比較自由,不僅會混著吃草,兩邊的牛羊也常有交互。
齊蕪菁又問:「疫病傳多久了?」
桑青道:「快半個月了。」
齊蕪菁果斷道:「跑快點!」
此時,鷹王已經醒了,正在疏通柵欄里的牛羊。齊蕪菁和桑青從草野跑過來,兩人俱頂了一頭的露水。
鷹王開門見山:「看你們的模樣,想必也是聽說了東原鬧疫病的事。這消息早沒傳過來,偏偏半個月過去了,牛羊都死家門口了才傳到耳朵里!」
桑青道:「已經傳到我們這兒了嗎?」
鷹王道:「別家的牛羊兩天前就開始染病了,你也知道,這個季節染病很正常,他們叫了幾個人來醫,餵了點藥,原以為沒事兒了,結果今天一大早,圍的幾十頭牛全死了。」
齊蕪菁道:「人呢?」
鷹王說:「人倒沒啥事。但牛羊是我們的命和父母,若是它們壞死了,我們也活不下去。」她將牛羊放出圍欄,往另一側驅趕,「走,我們得將營地遷到西邊兒去,去草原另一側。」
桑青沉默須臾,忽而道:「夜裡再走。」
鷹王厲聲說:「夜裡看不見狼!」
桑青說:「阿母,狼會聽我的,我們是盟友,它吃牛羊,是因為要遵循自然吃飽肚子,並非與我們為敵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