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青眼神暗了瞬,他抽開手,從地上摘了根草遞給齊蕪菁:「跟我走也可以,但你要學會牧牛羊,今日正好輪著我做飯,你呢,要去幫我阿母將牛羊趕回來。對了……」桑青叼著草根靠近,「你會麼?」
燒炭打鐵齊蕪菁倒是會,牧牛羊他卻是一竅不通。在齊蕪菁小時候,被他見到的牛羊沒有一隻是活下來的,他們要吃飯,可以不要錢,但得吃飯。
齊蕪菁表情沒有破綻,不屑一顧:「你別小瞧我,我可什麼都會。」
桑青輕笑聲:「臭小孩。」
齊蕪菁手裡捏著那根草:「你說什麼?」
「毛還沒長齊呢,就想充人兄長。」桑青背著背簍悠悠走在前面,「我將你帶回去,你可不要給我惹來麻煩了。」
齊蕪菁跟上去,亦步亦趨:「這草是什麼用的?」他盯著自己手掌間的草汁,滿臉抗拒,「你耍我,這玩意兒好臭!」
桑青閒散道:「臭就對了。夜裡有狼和獅子,它們聞著這味兒便不會來吃你,你不是很害怕這些傢伙麼?」
齊蕪菁道:「誰怕了?」
桑青說:「你不怕?」
齊蕪菁嘴快了,只能硬著頭皮道:「……一般般怕,但不是『很』害怕。」
他刻意強調了「很」這個字,為維護自己粉碎可憐的面子。
風中又傳來桑青的笑,或者說,整個草原都是桑青的笑。齊蕪菁有些失神,他記憶里只有三千界身上濃烈的紅,仿佛一壺辛辣的酒,一團張揚的火,一頭瘋癲的凶獸,而並非眼前這陣純粹放縱的風。
他沒見過這樣的桑宛雙。
真正的桑宛雙。
比歸家步伐更快到達的是一名女子的大笑,她在無邊無際的草野上騎著雪狼奔跑,身前是一堆倉皇亂叫的牛羊。
齊蕪菁的眼神一直落在女子身上,直到桑青將他帶到一頂氈帳,朝他眼前打了個響指,齊蕪菁才回過神,問:「那是誰?」
桑青說:「那是我阿母,闖禍精。」
齊蕪菁心頭忽然狂跳起來:「……那我該叫她什麼?」
「你那麼緊張幹什麼?」桑青道,「大伙兒叫她鷹王。」
齊蕪菁真誠問道:「為什麼不是狼王?」
「因為她最怕鷹,幾年前被鷹隼叼走了一隻眼睛。」桑青將背簍中的糙米倒入米缸,「從此以後,她又便記恨上了鷹,要做鷹的王。」
齊蕪菁還要說什麼,忽聽外面的笑意更加狂放。桑青「啊」了聲,道:「有麻煩了,少年麻煩你……抱歉,忘記問了,你叫什麼名字?」
齊蕪菁道:「無青。」
「無卿?」桑青說,「好冰冷,這個『卿』是誰?」
齊蕪菁說:「你。」
桑青愣了下:「嗯?」
齊蕪菁說:「我的意思是,是你那個『青』,桑青的青。」
桑青說:「好有緣。」
「是挺有緣的。」齊蕪菁望向氈帳外,聲音忽然急促起來,「桑宛雙,桑宛雙!她,她撞過來了——」
「啊!」
女人大叫一聲,立時從狼身上跳下來,她控制不了速度,骨碌碌滾到齊蕪菁腳邊。
齊蕪菁燙腳似的,正要緊急跳開。女人卻猝然抓住齊蕪菁的腳踝,那力道卻強勁如鐵箍!
「不,不好意思。」女人灰頭土臉地抬起腦袋,她面上罩著只黑眼罩,臉上草渣掉落,這人笑道,「兒子,有勞你去……」
她話說一半,卡殼了,仰著臉和齊蕪菁大眼瞪小眼。饒是齊蕪菁殺過人放過火捅過三千界,卻仍在和女人的對視里變得侷促:「咳。」
「崽啊……」女人痴痴瞧著齊蕪菁,而後神情陡然變得詭異而興奮,她緊攥著齊蕪菁,生怕他跑了似的,「蒼天有眼,鐵樹開花!你是我兒子第一個帶回來的人!」
「阿母,這是我們的客人。」桑青走過來,將女人從地上拔起來,好聲好氣道,「鷹王,咱家的羊呢?」
女人這才如夢初醒,又「啊!」了聲,她撩起裙裾,掉頭就跑!
齊蕪菁道:「我要跟著去嗎?」
話音剛落,就又聽外面傳來幾聲痛嚎。鷹王遽然成了牛羊堆里的靶子,被牛角羊角盯著亂撞!
桑青「哎」了聲,沒攔住人,只見著個殘影,齊蕪菁從地上撿了塊石頭,徑直飛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