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霞處是觀南宗向北、一處可以觀賞日月星霞的營地,四面皆是黃沙。
齊蕪菁掀開帘子,魏洛已經在等著了。
少君看了眼四周,表情困頓道:「怎麼只有清靈君一人在這?」
「師父和師弟們臨時有事。」魏洛已經喝了點酒,「你不是喜歡清淨麼,現在只剩你我了。」
齊蕪菁站在門口沒動:「那想必清靈君是有很要緊的事吧?」
魏洛坐得端莊: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,以前在煜都的時候,你就老喜歡跟在我的身後……」
「若要敘舊,還是改日吧。」齊蕪菁淡聲道,「這地方適合聊點正事。」
營帳外忽然閃過一陣風,齊蕪菁的指尖忽然被一道力輕輕勾了勾,少君笑了下,這才走進去,在魏洛對面坐下。
魏洛神色冷冷,他喝了酒,變得更不開心:「這地方你從前也來,有雲有星月,你……」他瞧向齊蕪菁,悶聲道,「你現在怎麼同我這麼生疏了?你是不是怪我?」
齊蕪菁話里周旋:「哪裡的話。」
魏洛悵然道:「從小你就愛生病,那次竟染上了疫病。我其實沒想走的,我不怕傳染,可我拗不過師伯和師父……後來幾次從南輿偷跑,險些被烏鴉啄傷掉進四獨河,師父罰得很兇,我只能安分下來,等到之後有機會再——」
「都過去了。」齊蕪菁神色不改,想到了白日裡見到的那出戲,「你適才提到『烏鴉』……四獨河和無所住有什麼關係?」
魏洛擱下酒盞:「觀南宗這邊一直有個典故,『紅流漿焚神骸,食目鴉浴火生』。」他為齊蕪菁斟酒,「講的是,當年三千界率領惡徒與明王互相廝殺。那時的無所住還只是燭雪君麾下的助手之一,但南明王畢竟是新神出世,實力驍悍,連同各宗門將三千界、無所住以及所有惡徒一同打入深淵,再以身軀化熔岩,將他們真真切切燒死在了其中。
「然而不久後,異象突生。那條熔岩火河之中竟飛出無數的烏鴉,那些烏鴉嘶吼長鳴,日夜發出痛苦的哀嚎,見到人眼便啄食。
齊蕪菁遮掩在袖中的手攥成拳:「三千界和無所住死了?」
「其他人的反應同你一樣。」魏洛盯著酒面,「正因為現如今三千界和無所住仍活在不周城,所以這個典故很少有人信。但觀南宗的人卻無比確信,三千界和無所住一定死在了其中。」
齊蕪菁心忽然跳得很快:「為什麼?」
魏洛冷笑道:「因為四獨河裡有祂們二人的殘魄。所以,我敢篤定現在在不周城的不是什麼惡神,而是兩隻鬼。」
「清靈君,我聽聞『四獨河中過,不留魂與魄』,」齊蕪菁轉了轉酒,沒喝,「河中有誰的魂魄,這又是怎麼知道的呢?」
魏洛似乎酒醒。
營帳內燭火搖晃,齊蕪菁擱下酒杯:「清靈君,你騙了我。」
齊蕪菁沒喝他的酒,便是不陳他的情。魏洛目光閃爍:「這些都是傳聞,興許裡面並沒有祂們的魂魄。」
齊蕪菁若無其事般笑道:「真的沒有麼?」
魏洛坦率地和他對視:「我沒有騙你。」
齊蕪菁支著臉,全神貫注地瞧他,失望道:「清靈君,我敬你我二人從前的情誼,假裝不知你騙了我四次。」
「第一次,你騙我嬰塔這類邪祟體內無魂無魄,可無櫻村的屈大身上卻殘留他的魂魄。
「第二次,你騙我這場接風宴是若水師伯的授意,要我不得不來赴約。
「第三次,也就是剛才。至於第四次,那就是現在——」
齊蕪菁抬手將酒打翻,灑了一桌:「你給我喝的酒裡面有東西。」
魏清靈大震,他立馬撿起齊蕪菁的酒盞察看!然而齊蕪菁已經從座位上離去,魏洛攔住他,沉聲道:「我並沒有。」
齊蕪菁的手下意識按到了腰上,那裡有他的刀。
他的防備令魏洛有些落寞,魏洛說:「就算我其他地方說了謊,但你也要相信,我是絕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。」
「小事,幸虧我不是蠢貨。」齊蕪菁抽出白刀,用刀尖挑開魏洛攔在他身前的手臂,他看向魏洛的眼神里充斥著嘲笑,而後喊道,「宛雙君,夜深了。」
魏洛面如寒霜:「你同我生疏可以,但我不能讓你和他呆在一處!」
「這樣……」齊蕪菁道,「既然如此——你知道白刀先出鞘的含義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