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附耳輕聲喊:「小狗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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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公府仍在修繕當中,幾日前的戰鬥導致院內狼藉一片。臨近門口,齊蕪菁仔細整理了脖子上的紗披,這時,卻見幾個弟子踉蹌著沖了出來,扶著漆柱乾噦。
齊蕪菁悄聲避讓,進院便瞧地上躺了一堆音書宗弟子,一時慨然道:「大禍害啊,死這麼多同僚?」
朝盈淚眼婆娑,想必也是吐了不少回:「也……差不多吧,再看幾眼我也要吐暈了!」
院中央擺放著碎裂的墮神像,神像的腹腔處空了一塊。地上有一張凸起的白布,像是蓋著什麼東西,上面插滿了燃火的金箭。幾位戴高冠、著古樸短袍的弟子正在蹲身清點。
「沒想到連觀南宗的各位都驚動了。」齊蕪菁瞧見白布之下有幾顆腦袋,一時很好奇,「清靈君,我能掀開看看麼?」
魏洛用劍擋開他的手:「情形難看,你愛乾淨,最好不要。」
另一位弟子說:「佩蘭君,朝盈已經將情況大概給你說了吧,這是從鎮鬼塔中跑出來的邪祟,名喚『嬰塔』,其身上會源源不斷長出新的腦袋,它見過誰,腦袋上便長出誰的臉,挺驚悚的。」
「嗯,這只是它的分身,沒有什麼威懾力。」魏洛的目光在桑青身上涼涼停頓了一瞬,正色道,「況且鎏火金箭已將其鎮下。」
正在這時,血鴉君和伏歲一人提兩顆嬰兒頭,從後堂雲淡風輕地走出來。由於沒有任何鎮壓,兩顆頭下已經長出細小的軀幹和軟綿的四肢,正在二人手下掙扎。
伏歲道:「既然是從你們宗門手下跑出來的怪物,可不要碰瓷給我們。」
齊蕪菁忽然眯起眼睛:「轉過來。」
伏歲下意識扭身:「怎麼了?」
「不是讓你轉。」齊蕪菁眼神暗下來,「將你手中的那顆頭轉過來。」
伏歲「哦」了聲,直接將那顆嬰兒腦袋提到齊蕪菁跟前。齊蕪菁微不可察地後退了一步——他沒看錯,這顆嬰兒頭上的臉,是他的!不是陳佩蘭,而是前世的他!
依觀南宗所言,這邪祟想必在前世就見過他。當年他時常在九衢塵內練習刀法和咒術,三千界就會放出山谷里的邪祟來陪練,但自三千界將他送去宮堡後,齊蕪菁再也想不起來入九衢塵的口令。
若「嬰塔」當真歸屬於三千界,那它是不是記得回九衢塵的路……
觀南宗弟子立刻著手鎮邪。獨獨魏洛見他臉色不對,關切道:「你怎麼了?」
眼前倏忽擋過一個挺拔的身影,桑青隨手撥弄了下少君遮擋脖子的紗披:「這紗很輕,可要擔心風咬人。」
他說到「咬」字,刻意放低了聲音,卻仿佛帶有某種尖銳的力道似的,令齊蕪菁頸側皮膚一痛。
「清靈君不必憂心,」齊蕪菁護好紗披,「請問這邪物是從哪裡捉來的?」
魏洛道:「泰康。它從那兒的雪山跑來,正要渡過冰面闖進南輿,被師伯和抓住,扔進了鎮鬼塔。」
齊蕪菁記得泰康,當年他就是躺在那裡的雪地,被馬蹄踏過脊背,也永遠地失去了母親。
朝盈吐得臉色發白,人都乾癟下去了:「十二個腦袋找齊了吧?!這地方再沒有邪祟了吧?我們能離開了吧?」他話沒說完,眼睛往嬰塔身上一撇,又彎腰嘔起來。
「朝盈說得對。」時鑠背起劍,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,「各位同僚,宗門急事,我們菩提門得趕回長歌,恐不能同行了,還望諒解。」
觀南宗一弟子道:「時師姐,再著急也不急這麼一會,吃了道歉宴再走唄。」
另一弟子道:「師父可交代了,我們觀南宗半路擅自離隊,令各位同僚孤身奮戰,是必須得賠禮道歉的。」
這話雖是邀請,但從他們口中說出來卻令人不快。
時鑠拉起彎腰乾嘔的朝盈,皮下肉不笑:「不必了,又不是活不到下次。」
那弟子眉一豎,拿手指著:「你!」
魏洛冷道:「手不要就砍了。」
時鑠架起朝盈的胳膊,嘲笑道:「馬後炮怎麼能姓『馬』呢,應該姓『魏』才對。魏師哥,砍人用的是劍,不是嘴皮子。」
朝盈渾渾噩噩道:「佩蘭君……門中的確有急事,半月後菩提門要進行月度考核,全宗門都沒複習,現在得趕回去抱佛腳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