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齊光喝下酒:「如今音書宗的師弟師妹也收到求助,正拿著經書和名冊往那邊趕呢!」
齊蕪菁在書閣中了解過觀南宗的「鎮鬼塔」,其中封印的皆是無法煉化的大凶邪!滅不了,只能鎮。
「邪祟出逃,」齊蕪菁詫然,「這麼大的事,怎麼一點風聲沒有?」
「這事沒個定數,如今也只是讓音書宗幫忙盤點,只能祈禱沒有邪物跑出來。」蔡齊光借酒澆愁,卻愁上加愁,「不說這個了!我收到你的消息,聽說這位墮神祭的主持很有古怪,要趁著夜黑去太公府查查嗎?」
「不。」齊蕪菁抬高下巴,太公府正在酒館對面,裡頭燈火飄搖,像綽約的鬼影,「老太公明明有神通,卻仍向各宗門發去委託,說明他有無法解決的事要求助宗門,如今擅闖,撕破臉皮,恐打草驚蛇。」
就在這時,外面忽然傳來幾聲啼哭。
齊蕪菁止住話頭,往窗外瞧去,看見一對夫婦摁著女孩兒的腦袋,要她對著前面的馬車磕頭下跪。
「老爺,讓太公收了小女吧!」男人哭道,「我這女兒中過邪術,瘋癲了好些日子,正好可以被選做活祭!如今送神在即,可不能惹惱了祂!」
女人哭哭啼啼:「若不是做生意虧了錢,家裡快揭不開鍋,也不至於讓我的心肝去送死!」
那位老爺很不贊同:「沒錢便找太公,太公平日裡時常照拂各位,怎麼想到來賣女兒?這種生意,我們太公是萬萬不會做的!」
男人很機靈,話頭一轉:「沒錢事小,壞了墮神祭事大!我們聽聞送神祭典上,那血鴉君要咱們拿活人與祂簽契,人頭都是有要求的,只能多不能少!我們家小珍也是有大義,拿自個兒換大伙兒的平安。」
他說到最後,泫然欲泣。
「你這樣……」馬車裡的老爺似乎被打動了,勉為其難道,「罷了!將頭抬起來,給老爺看看……嗯……好女子!竟真是個好皮色……咳,血鴉君祂老人家必定喜歡!」
夫妻二人相視一眼,竟從對方的滿面淚流中瞧出些喜色。
忽然,車簾內伸出只手,勾著錢袋。夫妻雙雙下跪去接,老爺又說:「你們忍痛割愛,有心為大伙兒祈福,什麼瘟神墮神,保準兒都能哄高興了。」
夫妻倆樂不思蜀,連連稱是。
「好了,將這小珍姑娘請到後邊兒去。」
老爺落下帘子,第二輛馬車就掀開帘子。只一眼,齊蕪菁便瞧清了裡面的光景——
全是戴著鐐銬的活人!
更詭異的是,此情此景,竟然沒有一名路人站出來喝止。
齊蕪菁感慨:「怪不得渝懷生不出半個宗門來,原來民風淳樸啊……」
蔡齊光忍了又忍,拍桌而起:「荒唐!這分明是囚車!當世竟還有人拿活人做獻祭!你不要拉我了佩蘭君!哪怕我音書宗再不通武力,今日也要去和這惡棍拼命!」
「稍安勿躁啊熒惑君……急什麼?」齊蕪菁吃了顆花生,「我有個主意。」
*
囚車蓋了黑布,搖搖擺擺,從小路拐進了後院。
吱呀——
黑布忽然抖落一角,囚車的門似乎震了下。其他人都被藥暈了,只有小珍坐在角落裡平靜地發呆,仿佛適才被父母賣掉的不是她。
這時,旁邊有個人忽然打了個噴嚏。小珍忘了自己旁邊是誰,她目光麻木,問:「很冷嗎?」
「很臭,要暈了。」那人聲音年輕,說話帶點鼻音,「你們多久沒洗澡了?」
小珍道:「你說話很有意思。」
那人道:「怎麼個有意思法?」
「被『請』上車的人,要麼關心自己什麼時候死,要麼關心別人怎麼死,大伙兒都是送給墮神吃的點心,」小珍靠著囚車,仰面笑道,「只有你,死到臨頭,還有心思關心別人洗沒洗澡。」
那人「哦」了聲,理所當然道:「死不是最要緊的,能不能幹乾淨淨去死,這才是大事。你肯定沒被砍過頭吧?」
「你真是個怪人,說得好像你死過一樣。」小珍嘟囔道,「我們只是去送死,不是真死了,這還是有些區別的。」
那人笑了。
小珍就問:「你笑什麼?」
「我覺得你說話也挺好玩兒的。」那人很少能找到有共同話題的人,有些亢奮,「我其實挺想知道,你爹娘將你賣了,你不痛嗎?怎麼不哭呢?」
小珍破罐子破摔道:「隨便吧,他們又不愛我。」
這個「愛」字忽然令他陷入沉默。
那人久久沒說話,似乎覺得這特費解。
半晌後,那人徹底對這個話題失了興趣,他正準備開口,車身忽然一陣大顛簸!
二人身子俱是一沉,緊接著,籠子忽然天旋地轉,像輪子似的滾到地上,裡面昏厥的人瞬間翻攪成一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