拼拼湊湊,沈鳶瓶中竟攢了十來株白玉梅。
她同謝清鶴,也有十來日不曾見面。
沈鳶捧著熱茶,慢條斯理喝了兩口。
「你這些日
子,可有見過你父皇?」
謝時渺實話實說:「自然見到了。」
她起身,好讓沈鳶看清自己身上的狐裘,「父皇還說母后給我做的狐裘好看。」
沈鳶挑眉:「這話是他說的?」
「自然是真的。」
謝時渺學著謝清鶴當日的樣子,繃著一張臉頷首:「好看。」
暖閣花團錦簇,一眾宮人都捂嘴忍俊不禁。
窗前的謝清鶴腳步一頓。
透過半撐著的支摘窗,謝清鶴隱隱瞧見裡邊的一點光景。
燒藍點翠花鳥紋屏風上映著兩道相擁而笑的身影,釉彩百花景泰藍瓶中供著十來株白玉梅。
酸枝木鏤雕鑲理石八角几上供著一方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,爐中青煙裊裊。
點的並非是謝清鶴常用的松檀香,而是沈鳶喜歡的甜夢香。
棠梨宮許久不曾有這樣的笑聲傳出。
先前在棠梨宮,沈鳶總是病怏怏的,半點精神也無,唯有在對著謝時渺,才會強撐著挽起一點笑顏。
謝清鶴穿過廊廡。
自有宮人為他挽起氈簾。
謝時渺伏在沈鳶膝上,由著沈鳶為她細細挽發。
猝不及防瞧見謝清鶴的身影,謝時渺唬了一跳:「父皇,你不是在御書房嗎?」
謝清鶴淡聲:「剛議完事。」
他目光往下,似有若無掠過謝清渺,「起來說話,別壓著你母后。」
謝時渺登時坐直身子,還不忘為自己正名:「我不胖的,不會壓到母后。」
她悄悄拽了拽沈鳶的衣袂,瓮聲瓮氣:「母后,渺渺可是壓疼你了?」
謝時渺滿懷歉意,哪有平日的囂張跋扈,她吸吸鼻子,「渺渺日後再也不吃肉了,這樣母后就可以抱渺渺了。」
沈鳶哭笑不得。
謝時渺再接再厲:「我明日若是有算術題不會做,可以來找母后嗎?」
謝清鶴冷不丁開口:「夫子教的你聽不懂?」
謝時渺嘟噥:「也不是聽不懂,只是夫子年歲大了,少不得囉嗦兩句,比不得母后說的有趣。」
謝清鶴泰然自若:「正好,朕今日剛為你尋了幾位伴讀。」
謝清鶴輕描淡寫,「你們年歲相仿,應當說得上話。」
謝時渺難以置信:「母后,我……」
沈鳶接過謝清鶴遞來的竹簡,翻開瞧了兩眼:「這幾家的公子和姑娘我都見過,確實聰慧,也不是那起貪慕權勢的人。你若見了,定會喜歡。」
謝時渺喃喃自語:「我才不喜歡。」
她聲音說得極低,沈鳶聽不清:「你說什麼?」
謝時渺揚眸:「母后何時見過他們,他們比渺渺還聰慧嗎?」
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好比這上面的胡二姑娘,我曾見過她五步成詩,還有這符小公子,他擅騎射……」
謝清鶴親自為謝時渺挑的伴讀,自然是精挑細選。
謝時渺一張臉都黑了。
沈鳶笑彎了腰:「你當真信了?」
她將竹簡攤在謝時渺眼前,「他們各人各有所長,你父皇都在竹簡上寫了。」
謝時渺抿唇:「母后就那麼相信父皇嗎?」
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,暖閣中的兩人都陷入沉默。
沈鳶抬眸,目光和謝清鶴對上,又飛快移開。
她扶著謝時渺的髮髻,輕聲細語。
「你先回去罷,母后這兩日都在宮裡,你有不會做的,只管來找母后。」
謝時渺一步三回頭,念念不舍。
窗外飄著鵝毛大雪,殿中宮人識趣退下。
謝清鶴隨沈鳶行至窗前,兩人佇立許久,目送謝時渺的步輦離開。
風聲鶴唳。
謝清鶴嗓音喑啞:「剛剛怎麼不回答渺渺的問題?」
燭光搖曳,滿屋寂靜。
沈鳶轉首側目,臉上平靜坦然。
「有些事,我不想在渺渺面前提起。」
沈鳶不想讓謝時渺和自己小時候一樣,無助看著生母歇斯底里咒罵生父。
她不想謝時渺那麼早看見那些不堪。
謝清鶴眉心緊皺,鬱郁之色映在漆黑瞳仁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