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鳶苦惱皺眉:「跟著我,日後你可就住不得公主府了。」
謝時渺皺著一張小臉,艱難從唇齒間吐出幾個字:「沒事的,只要母后在,我住哪裡都可以。」
沈鳶言笑晏晏:「你也沒有蟹釀橙吃,也沒有這麼好的料子做錦裙,母后也請不到好的夫子為你講課。」
旁的謝時渺可以既往不咎,可夫子一事卻至關要緊。
謝時渺雙眉緊皺,咬唇不語。
沈鳶笑著拍拍她手背:「放心罷,母后不會走的。」
謝時渺低聲嘟噥:「可母后留在宮裡,會不高興。」
沈鳶挑眉:「我留在宮裡,渺渺會高興嗎?」
謝時渺重重點頭:「自然。」
沈鳶莞爾一笑:「這就夠了。」
窗前樹影參差,蒼苔濃淡。
一人立在廊下,長身玉立。
謝清鶴半邊身子落在雨中,深淺不一。
那雙如墨眸子晦暗不明,似深不見底的古潭。
烏皮六合靴踩在台階上,簌簌雨幕落在謝清鶴身後。
小太監提著羊角燈,戰戰兢兢:「陛下……」
謝清鶴抬起手。
隔著一扇窗子,謝清鶴聽見沈鳶和謝時渺在說笑,聽見她哄著謝時渺入睡。
江南小曲疊著雨聲,悠揚飄入謝清鶴耳中。
後背的疼痛好似在這一刻得到緩解,不似往常那樣痛不欲生。
謝清鶴怔怔盯著那扇木窗許久。
頎長身影僵硬冰涼。
他聽見宮人移燈放帳,聽見殿中的竊竊私語漸輕,直至消失。
雲影橫窗,園中除了雨聲,再無其他。
謝清鶴始終不曾往前邁開半步。
……
沈鳶得知謝清鶴身子抱恙,還是從沈殊口中得來的。
沈殊好奇不已:「你不知道這事?」
她瞪大眼睛,難以置信,「聽說是前夜淋了雨,回去後陛下就起了高熱。宮裡應當是請過太醫,你怎會不知道。」
沈鳶抬眼望向松苓。
松苓搖搖頭,悄無聲息欠身退下,出門打聽。
沈鳶將信將疑:「這事你從哪聽來的?」
前日她給謝清鶴送蟹釀橙,那會他人還好好的。
且這兩日謝清鶴也照常上朝。
「我、我……」
沈殊眼神飄忽,欲言又止。
她捧著茶盞喝了兩口,「就、就是聽別人說的。」
沈鳶眉角輕揚,漫不經心道:「元邵?」
沈殊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,欲蓋彌彰,耳尖泛起點點緋紅。
「與他有何干係,就是隨便聽人說的。」
沈鳶慢吞吞喝了口熱茶。
沈殊怕她不信,疊聲道:「是真的,我就是、就是入宮時,聽見宮人說的。」
沈鳶笑而不語。
沈殊雙腮漲起緋色。
沈鳶語不驚人死不休:「圓圓說你喜歡他。」
沈殊猛地站直身子,瞳孔驟緊:「她她她,這孩子怎麼……」
沈殊當日出嫁,沈鳶都不曾見她方寸大亂。
她本來對圓圓的話只信了三分,如今卻有了八分。殿中的宮人都被沈鳶遠遠打發到廊下,沈鳶湊近沈殊。
「姐姐急什麼,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。元家若是敢刁難你……」
沈鳶如今出宮不得,她眨眨眼,「我把渺渺送去你那裡住上兩日。」
以權壓人這一步,謝時渺早就和謝清鶴學得爐火純青,有她在,只怕元家的人都不敢動沈殊和圓圓。
沈殊笑出聲:「只怕殿下不肯離開你。放心,他們不敢對我如何,至於別的人……」
沈殊揉著眉心,嘆了口氣,「我這些日子還沒想好,待我查清再告訴你。」
沈鳶點點頭:「你今日入宮,是來接圓圓的?若是家裡亂,她在我這裡繼續住也無妨。」
「不必,我想接她去竹坊住上幾日,元家再囂張,也不敢到竹坊鬧事。」
竹坊是沈殊先前送給沈鳶的,她前兩日已經打發人過去灑掃。
沈殊忽的拍案,匆忙從袖中掏出一物:「差點忘了正事,前兩日我去竹坊,正好碰見鄭郎中,這是他托我給你的。」
入宮後,沈鳶將醫館的事都交給鄭郎中打理,連著手上田地鋪子的分紅也都讓管事直接送到養安堂,正好平了醫館的帳。
沈鳶算過帳,若是不再設立醫館,分紅是足夠的。
沈殊絮絮叨叨:「鄭郎中說多虧你兩個月前送的銀票,還送了兩個得力的管事過去,他如今不再分身乏術,下月還打算出趟遠門。」
沈鳶翻帳本的手指一頓:「什麼管事?」
沈殊一時語塞:「不是你讓人送去的嗎,鄭郎中還說你真是及時雨,解了他的燃眉之急。」
沈殊低聲嘟囔,「還說先前有人來養安堂鬧事,也是多虧你出手相助。」
沈鳶一頭霧水:「……我並不知有人去養安堂鬧事。」
沈殊詫異:「怎麼會,他說去的是大人姓崔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