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鳶和蘇亦瑾和離後,不曾回過沈家。沈殊在沈父院中鬧了三日,還是無果。
後來還是沈夫人悄聲告訴沈殊。
在沈家人眼中,沈鳶是攀上謝清鶴揀了高枝,獨獨沈殊對這個妹妹憂心忡忡。
若不是先帝病重,且又一生鍾愛先皇后一人,沈殊興許還琢磨嫁給先帝,進宮作妃子給謝清鶴當長輩,好給沈鳶撐腰。
沈鳶哭笑不得:「姐姐怎麼對自己的親事這麼草率?」
沈殊不以為然:「那也是沒法子的事,除了先帝,誰能越得過陛下,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……」
她默默將「受欺負」三字咽下,轉而握緊沈鳶的手,不悅皺眉:「可是在宮裡吃得不習慣,怎麼瘦這麼多,臉都小了一圈。」
和沈鳶不一樣,沈殊容光煥發,整個人神采奕奕。沈鳶拿眼睛細細凝望沈殊,綻露笑顏:「元家待姐姐可好?」
沈殊悄聲湊到沈鳶耳邊。
她嫁入元家算是高嫁,婆婆時常看她不順眼,動不動讓沈殊去她房裡立規矩。
沈鳶沉下臉:「她好大的膽子!」
沈殊往日往宮裡送信,都是報喜不報憂,從未提過這事。
沈殊挽住她的手,晃了一晃。
「先彆氣,她想拿腔作勢立下馬威,難不成我就是軟柿子,任她捏不成?且元家是大家族,除了元夫人,還有元老夫人,二房三房也都不是善茬,個個虎視眈眈,就盼著看我的笑話。」
沈鳶更擔心了:「這親事……真是姐姐挑的,這一大家子都是難纏的,姐姐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中,豈不氣惱?」
「自然是我挑的。」
沈殊得意洋洋,「什麼水深火熱,多有趣啊,日日都有新鮮戲瞧。」
她一整日忙著斗這個斗那個,忙得不亦樂乎,樂在其中。
沈殊笑了兩聲:「其他人不足為懼,除了我婆婆。不過自從你宣她入宮後,她再沒敢在我面前擺長輩的譜。」
沈鳶一頭霧水:「我宣元夫人入宮,這是什麼時候的事,我怎麼不知道?」
沈殊臉上露出茫然之色:「你怎麼會不知道,宮裡除了你,還有誰敢……」
兩人齊齊將目光投向身後的宮人。
宮人不卑不亢:「主子,元夫人確實來過宮裡,只是主子那會正在歇息,奴婢不敢打擾,就讓元夫人在宮外多等了一會。」
沈鳶詫異:「這是……陛下的意思?」
宮人笑而不語,頷首。
沈殊恍然,忍俊不禁:「怪道回去後她大病一場,也不再吵著鬧著讓我過去侍疾站規矩。」
好歹是元家的大夫人,在宮外站半日,自然沒臉。
如今謝清鶴後宮只有沈鳶一人,她也不敢輕易得罪,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咽。
沈殊鬥志高昂:「元家的事不算什麼,我如今擔心的是你。」
若是沈鳶嫁的是尋常人家,沈殊還能上門為沈鳶討公道。可天家……天家向來沒有公道可言。
沈殊面露關切:「陛下待你好嗎?」
沈鳶顧左右而言他:「若是不好,也不會有元夫人這事。」
沈殊暗暗在心底將謝清鶴罵得狗血淋頭,面上卻不敢流露半點不敬。
沈鳶怕牽連到自己,沈殊也是一樣。
她抱著沈鳶的手,在手心搓了一搓:「我在元家挺好的,不必擔心我。」
沈殊盯著沈鳶,欲言又止,「凡事都沒有自己要緊,你別鑽牛角尖。日後若是……」
宮人適時上前:「天色不早,奴婢送元少夫人出宮罷。」
沈鳶隱隱覺得異樣,她瞪了宮人一眼,又再次望向沈殊:「姐姐剛剛想說什麼?」
沈殊粲然一笑:「還能說什麼,日後若是我遞帖子入宮,你可不能躲著不見我。」
沈鳶笑言:「自然。」
在那之後,沈殊入宮見過沈鳶兩三回,每每都是提著自己新做的糕點,或是挑些宮外的新鮮事講給沈鳶聽。
沈殊在元家如魚得水,樂此不疲。
沈鳶對此喜聞樂見,至少沈殊過得不差,蘇亦瑾也熬過冬至,想來日後也會平安順遂。
這樣就很好了。
沈鳶心想。
做人不能貪心,這樣就很好了。
她總不能真的事事如意、事事如願。
沈鳶一遍遍勸服自己,一遍遍由著自己沉在水底。
一日復一日。
……
日子如流水平淡而去。
三月三,殿外日光滿地,樹影搖曳。
棠梨宮內水聲不絕,沈鳶汗水涔涔,一張臉像是剛從水中撈出。
腹部高高隆起,似是裝滿了什麼。
她雙手抱著自己雙膝,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珠。
謝清鶴故意抱著她坐在自己膝上。
書案上一片狼籍,宣紙散落滿地。
沈鳶身上的錦裙皺巴巴的,宮絛早不知掉落在何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