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時夜裡難寐,醒來後總會發現謝清鶴書房點著燈,徹夜通明。
為著皇帝病重,隨行的文武百官人人愁雲慘澹,沒人敢在這會設宴請客。
沈鳶揚首望向園中的牡丹,眼中流露出幾分遺憾惋惜:「可惜了。」
滿園花團錦簇,無人在意。
松苓低聲:「今早娘娘又和殿下鬧了一番,還是在御前鬧起來的,娘娘砸了兩個茶盞,哪還有心思賞花。」
皇后在外人眼前向來溫柔親和,不曾發過脾氣,可見真是氣得狠了。
沈鳶對皇后和謝清鶴都避之不及,她提裙,壓低聲音叮囑。
「這些事你說給我聽就罷了,可別同旁人說。」
松苓眼睛彎彎:「姑娘這是拿我當孩子看呢,這事除了姑娘,我哪敢同旁人說上半句,沒的為姑娘惹事生非。」
話猶未了,忽而聽見耳邊一聲鳥鳴,卻是沈鳶養的那隻吉祥鳥。
山雀展翅高飛,挺著圓滾滾的身子,時高時低,穿梭在林中。
沈鳶循著吉祥鳥的身影朝前望:「它倒是自在。」
一路跟著吉祥鳥往前走,沈鳶不知不覺走出謝清鶴的寢殿。
吉祥鳥沒了蹤影,只余樹上亂顫的樹枝。
沈鳶無可奈何挽唇,在自己掌心中倒了些穀粒。
忽然聽見花障後傳來兩聲笑。
「奇了怪了,這裡怎麼會有吉祥鳥?別是姑娘認錯了?」
「胡說,我才不會認錯,可惜我今日身上沒帶吃的,不然還能逗逗它。」
明宜扶著婢女的手轉過花障,抬眼看見另一端走來的沈鳶,兩人雙雙剎住腳步。
沈鳶立在原地,雙唇張張合合,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。
明宜盯著沈鳶看了一會,忽而用力甩袖,轉身離去。
婢女跟在明宜身邊,好奇:「那是殿下身邊的宮人罷,怎麼也不上前來給姑娘請安。姑娘,你走那麼快做什麼,姑娘!姑娘!」
明宜雙手捂住耳朵,頭也不回朝前跑。
松苓不明所以:「姑娘,明姑娘這是……」
沈鳶溫聲:「回去罷,興許只是路過。」
沈鳶沒想到次日一早,她又看見了在寢殿外徘徊的明宜。
明宜並非空手而來,她手上提著銅胎畫琺瑯藍花圓盒,站在原地磨磨蹭蹭,始終不肯往前邁出半步。
婢女一手執扇,立在一旁為明宜扇風。
「姑娘,要不你先回去,等會看見殿下,我再去尋你。這會日頭曬得厲害,站久了,可不是鬧著玩。」
明宜柳眉輕蹙:「那怎麼行,都連著來了兩日,總不會一回都碰不上。」
婢女小心翼翼:「我聽說殿下這兩日都在御前侍疾,若他不回來,姑娘豈不是白等?」
松苓詫異瞪大雙眼:「這位明姑娘是為了殿下……」
隔著鬱鬱蔥蔥的竹林,明宜看不見廊下的沈鳶。
沈鳶手上執著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,提裙往回走:「回去罷。」
宮扇擋住了從廊下穿透而來的日光,沈鳶抬眼看了懸在半空的紅日。
「再過半個時辰,若是她還沒走,你讓給她送些冰酥酪,或是拿湃在井水中的果子。」
松苓:「知道了,我等會讓人送去,姑娘可還要回去睡會,我瞧姑娘的精神不是很好。」
沈鳶揉著眉心:「許是昨夜睡得不踏實。」
她昨夜又一次夢見明宜,夢中的明宜站在棧橋上,望著她的雙目漲滿仇恨和不甘。
沈鳶只睡了不到半個時辰,忽而聽見窗下傳來松苓的聲音。
送去的果子和冰酥酪都被退了回來,明宜不肯收下。
松苓皺眉:「你們怎麼說的?她是不是知道……」
「松苓。」
沈鳶的聲音從屋裡傳出,松苓忙挽簾入屋。
她手上端著紅漆描金梅花茶盤,松苓面色窘迫:「姑娘,這些都是明姑娘原封不動送回來的。」
沈鳶皺眉:「……她還在外面?」
松苓點頭:「是。」
沈鳶沉吟片刻:「讓人看著點,若有什麼事,立刻讓人來報。」
想了想,又道,「罷了,我親自過去。」
松苓一面走,一面為沈鳶打扇,她喋喋不休:「這樣熱的天,姑娘怎麼不坐轎子過來?若是有個好歹……」
話音未落,殿前忽然傳出一聲驚呼。
婢女扶著暈倒在懷的明宜,大驚失色:「姑娘,你別嚇奴婢。來人,有沒有人……」
沈鳶和松苓對視一眼,匆忙加快腳步:「快,去找太醫過來。」
事出突然,沈鳶只能讓人先將明宜送回自己的屋子,好在只是中了暑氣,並無大礙。
兩碗香薷飲灌了進去,明宜悠悠轉醒。
瞧見坐在太師椅上的沈鳶,明宜又是羞又是惱,她憤憤轉身,拿後背對著沈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