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動聲色瞥了沈鳶一眼,手中揚起的竹扇落在手心。
「罷了,我自己去看。」
管事連聲點頭:「有勞殿下了。」
又說了些好話恭維謝清鶴,無奈謝清鶴從始至終都是淡淡的,管事摸不清謝清鶴的脾性,也不敢斷言。
一行人往蘇亦瑾的上房走去。
隔著猩紅氈簾,隱約聞得房中的藥味。
藥味不輕,幾乎掩過了園中的花香草香。
虞老太醫的說話聲從裡面傳出,似是在交待些什麼。
管事張口想要提醒屋裡人。
謝清鶴朝他拂了拂袖,示意他退下。
廊廡下日光正曬,一高一低兩個身影照在丹墀上。沈鳶悄聲抬眸,正想著偷偷透過窗子往裡窺探。
倏爾,一隻手捏住了自己的手腕。
松垮的廣袖擋住了兩人相握的雙手,謝清鶴指腹百無聊賴摩挲著沈鳶的腕骨。
「在想蘇亦瑾?」
沈鳶下意識點了點頭。
回過神,她驚恐揚起雙眼,朝謝清鶴搖頭:「不是,我只是……」
圈著自己手腕的力道很輕,謝清鶴眼都不抬,食指抬起,在沈鳶腕骨上敲了一敲。
像是警醒。
沈鳶噤聲,紅唇抿了又抿:「殿下,蘇公子會……會熬過今年冬至嗎?」
她還記得虞老太醫的話,若是蘇亦瑾能熬過今年冬,日後就平安無事了。
謝清鶴沒說話,只是捏著沈鳶的手腕,愛不釋手。
少頃,他忽的俯身:「你希望他熬過去嗎?」
沈鳶一怔,茫然張唇:「當然。」
迎上謝清鶴的一雙笑眼,沈鳶忽覺自己反應過度,她低聲,亡羊補牢補上一句:「他是好人,好人會有好報的。」
謝清鶴嗤笑一聲,手指用力,突然將沈鳶拽至自己身前。
沈鳶趔趄半步,差點一頭栽在謝清鶴身上。
「好人有好報。」
謝清鶴一字一字,重複沈鳶的話。
溫熱氣息灑落在她脖頸,他薄唇捻過沈鳶耳尖上的芙蓉玉墜子。
一股冷意順著沈鳶脊椎骨往上蔓延,她聽見謝清鶴低啞的一聲笑。
「那我是好人嗎?」
「殿下自然是……」
一語未落,沈鳶的聲音都化成淺淺的嚶嚀。
耳尖漫上的緋紅如晚霞。
這裡是蘇家,園中隨時都會有奴僕婢女走過,屋裡還有虞老太醫滄桑年邁的聲音。
謝清鶴強勢撬開沈鳶的唇齒,風捲殘雲。
羞赧和恐懼幾乎要將沈鳶吞噬,她一面往後躲,一雙眼睛紅了又紅。
「殿下……」
細細的一聲哀求從唇間溢出,換來的只是謝清鶴的無動於衷。
「不是。」
不知哪來的膽量,沈鳶艱難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,她氣喘吁吁,唇上的口脂亂了大半。
沈鳶眼中還有水霧氤氳:「殿下自然不是好人。」
她說得很慢,咬字清晰。
這話堪稱大逆不道,謝清鶴卻很是受用。
指掠過沈鳶唇上亂七八糟的口脂,謝清鶴唇角挽起一點笑:「還算有點長進。」
他只喜歡聽沈鳶說實話。
言畢,握著竹扇挽起氈簾。
沈鳶先一步握住謝清鶴的手腕,忐忑不安:「……殿下希望、希望他能熬過去嗎?」
謝清鶴勾唇,竹骨在沈鳶手背上點了兩下,意有所指——
看你。
若是沈鳶聽話,他自然不會對蘇亦瑾做什麼。
猩紅氈簾忽然被人挽起,虞老太醫迎面撞上謝清鶴,嚇得
連連往後退開兩三步,拱手行禮。
「殿下恕罪,老夫老眼昏花,剛剛沒瞧見陛下。」
一心一意送虞老太醫出門的南燭也躬身,向謝清鶴賠罪。
沈鳶不動聲色往旁挪開半步,她連看南燭的膽量也無,一心盯著自己的足尖。
隔著湘妃竹簾,隱隱可見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影。
南燭壓低嗓子哽咽:「公子剛吃過藥,睡下了。」
他眼睛哭得紅腫,「不是有意怠慢殿下的,只是他、他實在無法……」
虞老太醫擺擺手:「蘇公子這些天時好時壞,這兩日滿打滿算,也只醒了半個時辰不到。即便有心叫醒,也無濟於事。」
眼角瞥見站在謝清鶴身後的沈鳶,虞老太醫面色一變。
他朝地上跪著的南燭看了一眼,「下去罷,公子的藥還得你盯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