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鳶眉心緊皺,抬手擋在松苓跟前:「她是我的婢女,不勞嬤嬤費心了。」
秦嬤嬤面色冷淡:「沈娘子自己心中有數就成,天色不早,我也就不打擾了,沈娘子請便。」
說是學舞,秦嬤嬤當真充當沈鳶的教習嬤嬤,日日天不亮就前來敲門,一日不落。
秦嬤嬤出身宮中梨園,規矩自然是一等一的森嚴。
過午不食,油鹽不沾。
不過半月功夫,沈鳶整個人瘦了許多,纖腰盈盈一握。
秦嬤嬤點頭讚許:「再過三個月,沈娘子約莫就能開始學響屐舞了。」
響屐舞是宮廷舞樂,舞姬腳踩木屐,在鼓上作舞。
鼓面只有巴掌大小,需得舞姬身輕如燕才能勝任。
沈鳶天資聰穎,一點即通。
秦嬤嬤是惜才之人,對沈鳶讚不絕口:「可惜沈娘子當年沒能堅持,不然今日定另有一番造化。」
秦嬤嬤扼腕嘆息,又遺憾沈鳶只是個見不得光的侍妾,不記名不上冊,日後就算有了孩子,也得送到太子妃膝下撫養。
這樣的侍妾在太子府中是最最下等的,連那些有頭有臉人家的姨娘都比不上。
只供主人家玩樂。
沈鳶學的練的、身子如何調理如何保養、一顰一笑、該說什麼該
做什麼,都是照著謝清鶴的喜好而學。
一分一毫也不能出錯。
如同傀儡木偶。
秦嬤嬤往日只照規矩行事,甚少會同沈鳶閒話家常,今日難得暢言。
「天色尚早,沈娘子今日再練半個時辰,明日我再來查沈娘子的功課。」
言畢,施施然離去。
沈鳶在芙蓉別院住了半月,除了練舞,還得學點茶調香。
好在謝清鶴這半個多月不曾過來,她難得落了清淨。
秦嬤嬤不在,松苓立刻上前攙扶起沈鳶:「姑娘沒事罷?」
她低頭去看沈鳶紅腫的腳踝,心疼不已:「我回房去取藥來,姑娘且先等等,我去去就回。」
「不必,我只是……」
沈鳶還沒出聲阻攔,松苓已經提裙往外跑去,廊下只有腳步聲迴蕩。
雨聲淅淅瀝瀝,清寒透幕,松苓跑得極快,身影逐漸消失在雨幕中。
沈鳶百無聊賴收回目光。
花廳悄然無聲,香爐點著松檀香,徐徐青煙繚繞。
這香是謝清鶴往日在東宮慣用的,沈鳶並不大喜歡。
剛到芙蓉別院那會,她還想讓松苓換香餅點上。
可惜很快被秦嬤嬤阻攔。
不單是別院各處,就連沈鳶往日在房中的薰香,衣裙染的香料,也只能用松檀香。
黃花梨剔紅嵌寶八屏風前立著一個竹絲鳥籠。
籠中關著的正是那隻謝清鶴讓人從南山帶回來的吉祥鳥。
沈鳶本是想打開鳥籠放生,由著它在天地之間自由翱翔。
可又怕它認不出歸家的路,若是還沒飛出汴京就讓人抓去,亦是不妥。
思來想去,還是想著有朝一日托人將它送回南山。
若是她的計劃順利,沈鳶也能帶著吉祥鳥一道離開。
相處久了,籠中的山雀也漸漸認主,除了沈鳶餵食,旁人給的吃食,它看都不會看一眼。
松苓還曾笑這山雀有靈性,興許是成精的。
可今日不知怎的,山雀在鳥籠中胡亂翻飛,掉落滿地的羽毛。
沈鳶唬了一跳,憂心忡忡:「怎麼回事?不會是昨日吃壞了東西罷?難不成是……」
她忽的轉首。
廊廡下不知何時多出一道身影。
雨絲在謝清鶴身後搖曳,土潤苔青。
沈鳶喃喃張唇:「殿下……」
身後的山雀還在展翅翻飛,怕它惹了謝清鶴不快,沈鳶忙忙擋在鳥籠身前。
「它今日應是吃壞了東西,不是有意衝撞殿下。」
因是學舞,沈鳶今日穿了一身瑩白彩繡寶相花紋宮裙。宮裙薄如蟬翼,裙上繫著小巧精緻的銀鈴。走起路來,翩躚作響。
往日不覺得身上的宮裙有何異樣,今日被謝清鶴這般盯著,沈鳶隱隱覺察出不對勁。
她往後退開半步:「我先下去更衣……」
「秦嬤嬤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?」
謝清鶴淡淡吐出一聲。
沈鳶茫然一瞬:「不是,我……」
她福身,退至茶案前,規規矩矩為謝清鶴沏了一壺恩施玉露。
荷袂垂落,露出一段白淨細膩的手腕。
秦嬤嬤白日教沈鳶規矩,夜裡也會往她房裡送香膏香粉。
臉上、脖頸、後頸、手腕……
處處有講究,處處用的香膏都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