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鳶一手揉著眼睛,一面朝前望去。
葡萄藤架下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銅鎏金金絲骨架剔紅鳥籠。
籠中橫著一段樹枝,一隻巴掌大的山雀在枝頭上跳動。
那山雀通身雪白,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朝沈鳶歪了歪腦袋,尾羽約莫有兩寸多長,同明宜說的吉祥鳥如出一轍。
「怎麼會……」
沈鳶抱膝坐起,怔愣出神,「我還在做夢嗎?」
廊下垂手侍立的松苓笑著上前:「少夫人總算是醒了,這是崔大人剛剛命小太監送來的。」
松苓喜笑顏開,「這會好了,少夫人不必巴巴滿院子找吉祥鳥了。」
沈鳶唇角噙一點笑,並不明顯。
松苓詫異:「少夫人,你……」
「……不喜歡?」
烏木長廊下,一道頎長身影若隱若現。
謝清鶴長身玉立,金冠繡服,碧玉紅鞓帶上繫著的環佩鏗鏘作響。
靴履颯颯,一陣風拂過,謝清鶴已經踱步至沈鳶身後。
滿園子烏泱泱跪了一地。
沈鳶手忙腳亂起身,屈膝朝謝清鶴行禮。
黑影佇立在沈鳶眼前,明明沒有抬眸,可落在沈鳶身上的視線卻不容忽視。
一隻手忽的從旁伸出,謝清鶴攬著沈鳶往躺椅走去,隨手往籠中丟了一點穀粒。
躺椅晃晃悠悠,斑駁光影淌落在腳邊。
宮人悄無聲息離去,滿園之中,唯有籠中的吉祥鳥蹦躂得歡快。
沈鳶好奇:「明姑娘說吉祥鳥常在深山出沒,她也只在南山見過,殿下是從何處尋來的?」
謝清鶴淡聲:「……南山。」
南山離汴京有五百里遠,縱使快馬加鞭,也得一日的功夫才能抵京。
而沈鳶是昨
日才從明宜口中得知吉祥鳥。
沈鳶怏怏張唇,心口如有重石壓著。
謝清鶴黑眸冷冽,一隻手挑起沈鳶的下頜:「不喜歡?」
沈鳶下意識想要搖頭。
謝清鶴眸色漸冷,唇角勾著似有若無的一點笑:「說實話。」
沈鳶僵硬著脖頸不動,視線越過謝清鶴的肩膀,落在他身後的鳥籠上。
落寞籠罩在沈鳶眉宇,她答非所問:「只是沒想到,殿下竟連這事也知道。」
謝清鶴果然讓人在暗處寸步不離盯著自己,連她和明宜的體己話都聽了去。
沈鳶手指撫過躺椅上的藤紋:「除了這個,殿下還、還聽過什麼?」
謝清鶴似笑非笑盯著沈鳶。
沈鳶禁不住他這樣的目光,赧然避開。
謝清鶴不為所動:「什麼都聽過了。」
這樣的坦然從容,換來的是沈鳶錯愕的雙眸。
光影漸暗,謝清鶴一雙黑眸落在昏暗中,他低頭,薄唇覆在沈鳶耳邊。
溫熱氣息在沈鳶頸間灑落,驚起一波又一波的顫慄。
他故意道:「不是說能為我豁出性命嗎,怎麼連這點驚嚇都受不住?」
沈鳶身影顫慄一瞬。
耳邊再次傳來謝清鶴低沉的一聲笑,「膽子這么小。」
他一隻手攬著沈鳶往上托起。
沈鳶不得不趴在謝清鶴身上,她雙手抓著扶手,惶恐不安。
四目相對,謝清鶴那雙如墨眼眸平靜含笑,他一隻手落在沈鳶後背,沿著脊梁骨一點點往下。
春衫輕薄,隔著一層薄薄的錦裙,沈鳶清楚知道謝清鶴的指骨落到何處。
不知謝清鶴碰到什麼,沈鳶忽的驚呼一聲,一記低吟從她喉嚨中溢出。
那聲音比平時更嬌更柔,似是能淌出甜膩香甜的蜂蜜。
沈鳶臉紅耳赤,雙腮潮紅。
她眼中驚詫,像是不敢相信那聲音竟是出自自己之口。
偏偏謝清鶴臉上沒有半點異樣,他甚至連眸色都不曾起過一點漣漪。
「想為我赴死的人多如江中鯉,你也不是唯一一個。」
謝清鶴漫不經心。
於他而言,沈鳶不過是一個討喜的小玩意,既是玩意,為他赴死為他賣命也是理所當然。
沈鳶同明宜說的那些,並未在他心中掀起漣漪。
「你不想走,那你想留在我身邊做什麼?」
「我、我……」
沈鳶雙目迷離,眼中逐漸染上淚珠。
羅裙半解,腰間繫著的石榴紅長穗宮絛垂落在一旁,另一端籠在謝清鶴寬鬆的廣袖中。
謝清鶴黑眸沉沉:「知道怎麼伺候人嗎?」
他指腹輕輕抵在沈鳶唇珠上,「我教過你的。」
眾鳥歸林,園中萬籟俱寂。
沈鳶一雙杏眸如秋水,眼尾泛著紅,她一隻手攥著謝清鶴的衣袂,啞著嗓子哽咽。
沈鳶膽戰心驚:「這是在、在園子。」
眼若桃紅,楚楚可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