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苓長鬆口氣,頗有幾分劫後餘生的感覺。
那些經書是先前沈鳶為謝清鶴抄的,彼時她以為謝清鶴在雪崩中喪命,茶飯不思,終日將自己鎖在佛堂。
沒想到當日抄的經書,竟會派上這樣的用場。
沈鳶搖搖頭,感慨世事難料:「還好你來得及時。」
松苓不敢矜功自伐,實話實說:「我其實並未做什麼,只是照著殿下的話,將經書送到坤寧宮。」
沈鳶駭然:「那些不是你從沈府拿來的?」
松苓哭笑不得:「少夫人也太看得起我了,我哪有這樣的本事,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。即便真是我從家裡拿來,也不可能這麼快。」
從沈家到宮門口,一來一回,少說也得一個多時辰。
沈鳶一時糊塗,竟忘了這茬,她不解皺眉:「總不會是他未卜先知。」
即便是,謝清鶴哪會這樣好心。
「管他是什麼,少夫人安然無恙就好。」松苓不以為意。
日光滿地,柳垂金絲。
松苓仔細攙扶著沈鳶在一處石凳坐下:「少夫人還不曾用過早膳,我去取些糕點來,不然等會淨雲大師過來,可就真來不及了。」
話落,匆忙離去。
石凳墊著一方絲帕,可坐著仍是透涼。
沈鳶起身,忽的瞥見身後樹上勾著的一隻紙鳶。
光影疊著參差竹影,搖曳落在腳邊。
那隻紙鳶也是只美人鳶,同沈鳶先前的那隻相差無幾,只是畫上美人不同。
沈鳶愣愣盯著纏繞在樹上的美人鳶看了許久。
她想起蘇亦瑾托人送入宮的美人鳶,紙鳶上的美人本是錦裙缺了一角,卻讓蘇亦瑾用木蘭花補上了。
離近了,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木蘭香氣。
想到蘇亦瑾,沈鳶眼中再次染上水霧,眼中笑意漸淡。
也不知道他如何了,後背的舊傷還會不會疼?虞老太醫既然能治好謝清鶴的傷,想必也能醫好蘇亦瑾。
萬千思緒湧上心頭,沈鳶心神不寧,呆呆望著紙鳶出神。
驀地,耳邊落下陰沉冰冷的一聲。
「……在看什麼?」
沈鳶猛然轉首,猝不及防和謝清鶴撞上視線。
一雙如秋水眸子瀲灩水波,鬢雲亂灑,細潤如脂。
不知怎的,沈鳶忽然不想讓謝清鶴看見那隻紙鳶,看見自己眼中還未來得及掩藏的愁緒。
她抬手。
撲進了謝清鶴懷裡。
滿樹梨花飄落,淋了兩人滿身。
良久,謝清鶴緩慢抬起一隻手。
手臂抬至半空,又緩緩收回,最終還是沒落在沈鳶後背。
「我暫時不會同她成親。」
謝清鶴冷聲丟下一句。
他以為沈鳶還在為自己的親事煩心。
第32章 也該吃點教訓
疏林如畫,暖日當暄。
沈鳶埋首於謝清鶴身前,淚水滾滾落下,沾濕了衣襟。
迷迷糊糊聽見這一聲,沈鳶狐疑抬眼,她嗓子哽咽,說話都不利索:「殿下,我……」
青石夾道倏地傳來一道笑聲,竟是龍虎將軍家的明姑娘。
「那處的梨花開得正好,我們往那邊走走。聽娘娘說,淨雲大師有事耽擱,今兒不來了。」
婢女巧笑嫣然:「姑娘不回府嗎?」
「難得入宮一趟,四處逛逛,過會再回去。」
沈鳶瞳孔驟緊,僵硬著身影推開謝清鶴。
手腕忽然被人握住,衣裙翩躚,在梨樹下盪起陣陣漣漪。
謝清鶴拖著沈鳶轉至假山後。
青松撫石,異草牽藤引蔓,橫亘在兩人頭頂。
日光穿過樹梢,凌亂灑落在沈鳶眼角,她不由自主閉上眼睛,偏首避過刺眼光線。
後背抵在冰冷堅硬的山石上,沈鳶兩隻手攥著謝清鶴的衣袂,恨不得整個人都躲在謝清鶴身後。
她聽見明姑娘越來越近的腳步聲,聽見她挽著婢女笑聲連連。
「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,這梨花真真比畫上的還要好看,若是家裡也有就好了,我也不必巴巴跑宮裡來。」
四下無人,婢女笑著揶揄:「這有什麼,待姑娘同太子殿下成親,可不就能日日見到這梨花。」
明姑娘瞪了婢女一眼:「胡說什麼,這話也能亂說的。殿下雖好,可……」
她不喜歡。
明姑娘欲言又止,扼腕嘆息,「我不求別的,只求我來日能得一段姻緣,同蘇少夫人一樣。」
沈鳶錯愕,又聽明姑娘道。
「你瞧她抄的佛經沒有,若不是真的用情至深,哪會做到這種地步?換做是我,定然做不到的。」
明姑娘彎唇,「想來她遇上的真真是自己的如意郎君,才會這樣用心。」
沈鳶眼睫顫了又顫,撲簌簌抖落眉眼落下的光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