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咬緊牙關,手指碰到白鄔草的前一瞬,忽然聽見前面有聲音傳來。
「都杵在這裡做什麼?」
那人手中捏著畫像,連眼神都不曾分給沈鳶半點,只朝同僚走去。
沈鳶腦袋低垂,掩去眼中的忐忑不安,雙手絞在一處。
「糊塗東西,你是不是蠢!」
他攤開畫像對著沈鳶比照,「我們找的是男子,身高七尺,黑眸劍眉,眼距……這哪點對得上?還不快放行,再這樣耽擱下去,只怕你我都交不了差!」
話落,大手一揚,放行。
躲過一劫,沈鳶忙忙躬身,步履匆忙朝城門走去。
汗流浹背,冷汗沁濕衣襟。
城門口風聲大作,嗚咽風聲如狼嚎。
沈鳶攏緊身上不算厚重的襖子,雙手垂在袖中,又怕風吹落幃帽,她顫巍巍伸出兩根手指,往下攥緊帽沿。
寒風徹骨,沈鳶指尖凍得僵硬發紫,她垂首迎著呼嘯冬風趕路。
山道傳來陣陣策轡聲,沈鳶頭也不抬,只悶頭趕路。
一團黑影緩緩罩在沈鳶肩上,她狐疑轉眸,冷不丁和馬背上一雙冷冽的黑眸撞上。
謝清鶴高坐在馬背上,飄搖的雪珠子如空中撒鹽,勾勒出謝清鶴頎長筆直的身影。
霜雪蔓延在謝清鶴身後,孤寂涼薄。
沈鳶眼前恍惚。
她好似……從未見過這樣的謝清鶴。
雪色漸漸在謝清鶴眉眼消融,好像剛剛的冷淡只是沈鳶的錯覺,謝清鶴溫聲:「上來。」
沈鳶難以置信瞪圓雙目,她看看謝清鶴,又看看他身下棗紅的烈馬:「這馬是從哪來的?你賃來的嗎?不對,你哪來的銀子?」
沈鳶錯愕不已,又自說自話,「你是不是沒去抓藥?」
離家前她在桌上留了些碎銀,那本是她留給謝清鶴抓藥用的。
謝清鶴的手仍頓在半空,他嗓音染笑:「還不上來,站在雪中不冷嗎?」
眼前的馬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大截,沈鳶心驚膽戰,雙眼顫顫巍巍,心生怯意。
須臾,她小心翼翼伸出食指,圈住謝清鶴。
沈鳶低聲嘟噥:「你病還沒好,若是耽誤了春闈可不是小事。算了,等我回去再去尋大夫……」
話猶未了,沈鳶忽的一腳踩空,整個人直直朝旁跌落。
沈鳶瞳孔驟緊,驚呼聲溢出喉嚨:「救命——」
一隻手牢牢握住了沈鳶的素腰,謝清鶴環著沈鳶,兩人齊齊摔落在雪中。
揚起的雪珠子如棉絮,散落在二人身上。
幃帽跌落在雪中,露出沈鳶一張白皙如玉的小臉,她眼中的驚恐未散。
可料想之中的痛楚並未出現——
沈鳶摔在謝清鶴身上。
雪落無聲,沈鳶一手撐在謝清鶴胸膛,雙眸圓睜。
四目相對,謝清鶴俊朗眉目映照在沈鳶淺色瞳仁中。
她
茫然眨了眨眼,耳尖不知不覺染上緋色,如枝頭上俏生生的紅梅。
沈鳶飛快別過頭,餘光瞥見自己還抵在謝清鶴胸膛上的雙手,又忙忙收回手。
揣在袖中。
沈鳶心亂如麻,語無倫次:「你、你沒事罷?」
衣裙慌亂從謝清鶴身上挪開,沈鳶站起身,伸手撣開裙上的雪珠,又轉而去看謝清鶴。
沈鳶結結巴巴:「我、我不曾騎過馬。」
她目光閃躲,「而且這馬也太高了,你從何處賃來這麼高大的馬?若是再矮點,興許我就不會摔了。」
沈鳶心神不寧:「這馬是誰家的?」
她在鄉下,好像從未過這般高大的烈馬。
謝清鶴唇角笑意漸淡,避而不答,只朝沈鳶伸出手:「再試試。」
前車之鑑在先,沈鳶心中惴惴不安:「我、我可以嗎?」
謝清鶴眉眼如墨,他單手扶住沈鳶細腰。
勁風掠過沈鳶耳邊,她只覺身子一空,眼睛一閉一睜,沈鳶整個人穩穩噹噹坐在馬背上。
細碎的雪珠子灑落在鬢邊,滿目瑩白。
沈鳶怔怔轉首。
黑眸中,謝清鶴風輕雲淡,玄色衣擺落在風中,隨風拂起又落下。
那張臉近在咫尺,清俊溫和。
沈鳶盯著謝清鶴,乍然失神。
待回過神,她忙不迭收回目光,坐在馬上手足無措。
眼皮顫了又顫,沈鳶慌亂別眼,訕笑為自己剛剛的失神描補。
「還好你剛剛沒入城找我,他們找的人身高七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