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鳶從善如流點點頭,眼中染著重重笑意:「皇后娘娘崇簡,若不是為了太子,怎會如此大張旗鼓,想來也是救子心切。」
她興沖沖捧著做了一日的湯圓上前,碗蓋掀開,露出裡面三顆圓潤的金元寶湯圓。
沈鳶眉眼彎如月,雙手端著湯碗:「往年冬至,李媽媽都會給我煮湯圓。」
她細細念叨著手中湯圓的來之不易,「你不知道這元寶費了我多少精氣神,還好趕在今夜前做好了,不然只怕你得來年冬至才能吃上。」
沈鳶絮絮叨叨,忽的想起來年冬至,謝清鶴只怕早就入朝為官,不會再留在這一方小小的農舍。
她唇角笑意淺了幾許,倏爾又揚起。
謝清鶴若能高中入朝為官,那是喜事一樁,她該為對方歡喜才是。
謝清鶴心不在焉,並未聽沈鳶說什麼,只道。
「明日恐怕得勞煩你入城幫我送封書信。」
這些時日城門口查得嚴,稍有不慎,恐怕會被沈家人發覺。
沈鳶遲疑片刻:「是給家裡人送信嗎?」
她自言自語,「你上京這麼久,是該捎信回去,不然家裡人定會擔心的。」
言畢,沈鳶粲然一笑:「你放心,明兒一早我就入城。」
謝清鶴:「多謝。」
沈鳶匆匆:「那這湯圓……」
謝清鶴頭也未抬:「先放著。」
他提筆,修書一封。
雲影搖曳,窗外再次飄起細碎雪珠子。
桌上的湯圓漸冷,粘稠黏在一處。
從始至終,謝清鶴都不曾分給那碗湯圓半個眼神。
第8章 畫像
長街人頭攢動,車馬簇簇。
沈鳶依舊是那身青綾襖子,幃帽戴在頭上,擋住了大半張臉。
照著謝清鶴給的地址,沈鳶原封不動將書信送出去,她一手壓在幃帽上,不敢在汴京久留。
路過明月樓時,沈鳶忽的放緩腳步,透過輕薄的幃帽往上望。
刻著「明月樓」三字的匾額在風中迎立,門前車馬絡繹不絕,多是達官貴人之流,驕婢奢童環繞,靴履颯颯。
掌柜一身狐裘,手中抱著暖手爐,滄桑的眉眼透著凌厲冷峻。
他正在呵斥下人:「毛毛躁躁做什麼,衝撞了貴人,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賠?」
遙遙瞧見對面門廊下站著的沈鳶,掌柜定睛細瞧半晌,忽而半眯起眼睛,瞳孔驟縮。
不知怎的,沈鳶竟從掌柜臉上看出了幾絲誠惶誠恐。
他招來下人,在那人耳邊低語兩三句,隨後又匆忙朝沈鳶走去。
沈鳶下意識轉首,快步離開。
掌柜滿臉堆笑:「姑娘可是來贖回玉佩的?」
沈鳶剎住腳步,猛地轉眸:「玉佩不在了?」
「在、自然是在的。」
掌柜眼角笑出幾道褶子,他清清嗓子,撫須上下打量沈鳶。
神情沒有先前的慌張不安,反而添了幾分初見的高高在上。
「那玉的成色一般,哪裡入得了貴人的眼。姑娘今日既不是為了玉佩而來,那是為了……櫻桃酥?」
沈鳶連置辦年貨的銀兩都不足,哪還有閒錢買櫻桃酥,她挽唇:「路過罷了,我還有事,就不叨擾掌柜了,告辭。」
掌柜著急:「等等!」
眼角瞥見窮巷前停著的一輛八寶香車
,掌柜眼珠子轉動,面上的急切之色斂去。
他輕咳兩聲,「罷了,就當是我積德了。櫻桃酥不能給你,不過今日還剩些婆娑果,你若是想要,我讓人送來。」
沈鳶皺眉:「我身上沒有多的銀子。」
掌柜瞪圓雙目:「誰同你要銀子了?」
沈鳶戒心漸起,不動聲色往後退開半步:「無功不受祿,我更不能要了。那玉佩還煩掌柜多留些時日,改日我定來贖回。」
話落,也不管掌柜的再三挽留,沈鳶迫不及待轉身,慌不擇路跑開。
雪色模糊了沈鳶的身影。
掌柜哭喪著一張臉,自知辦砸差事,忙不迭往馬車走去,躬身負荊請罪。
「是小的辦事不力,還望大姑娘恕罪。」
雪珠子簌簌落在他肩上。
半晌,一個清越嗓音悠悠從馬車內傳出。
「你確實辦事不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