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當有馬蹄經過，她都像豎起毛的獸，如臨大敵，嚴陣以待。待聲音漸行漸遠，心才能落回肚子裡。
提心弔膽地過了三個月，蓮花枯謝，她已習慣了在太玄觀的生活，也習慣了一牆之外的車馬喧囂。天氣晴爽時，甚至會帶滿兒去不遠的東市閒逛。
她日益顯懷，即使掩於寬大的襦裙，也很明顯，讓她十分頭疼。
ldquo娘子，咱們快走吧，別誤了時辰。rdquo滿兒拿著披袍走過來。
趙濯靈側身對著銅鏡，端詳自己的肚子。
ldquo你說，為何男子不能生產？rdquo
滿兒已經習慣了她的胡言亂語，沒好氣道：ldquo您學問大，倒來問奴。rdquo
趙濯靈鎖眉，ldquo他不會把我撐破吧？人皮神奇，既能撐開，又能縮回去。rdquo
ldquo縮不回去的，有些婦人生完孩子，肚皮就鬆了，一圈一圈垂著，還有helliphelliprdquo滿兒又在她耳邊說了什麼。
趙濯靈大驚失色，看了看下面，ldquo真的？rdquo
滿兒給她披上袍子，笑道：ldquo奴也是聽阿娘說的，您的肚子不大，到時候肯定能恢復。rdquo
ldquo那就好，嚇我不輕。rdquo
ldquo咱們快走吧。rdquo
ldquo急什麼？我們是去東市，近得很，又不是西市。rdquo
ldquo奴昨日在外面問了一個老夫人，今日定能買到合用之物。rdquo
趙濯靈笑道：ldquo多虧了你。rdquo
ldquo娘子這話說的，這都是奴該做的。rdquo
她微嘆，ldquo滿兒，我都說了多少次了，我進宮前也有僕婢，從不讓他們稱奴。rdquo
ldquo娘子，奴習慣了，改不過來。rdquo
ldquo罷了，隨你吧。rdquo
趙濯靈被攙出了屋，滿兒打開門閂，只見一年輕婦人站在檻外，錦衣豪仆，撲面而來的貴氣。她疑惑開口：ldquo請問貴客是？rdquo
趙濯靈輕輕推開她，上前兩步，ldquo玥娘？rdquo
少婦難掩激動，ldquo趙姐姐！rdquo
ldquo真的是你！rdquo
少婦上前兩步，笑道：ldquo姐姐不請我進去坐坐嗎？rdquo
ldquo快請。rdquo趙濯靈引她進屋。
二人在廳中安坐，趙濯靈向滿兒介紹：ldquo這是越王妃，她出嫁前，可是崇宣二十三年女子科的榜首。rdquo
越王妃本姓周，單名玥，是刑部尚書周奭嫡長女。
ldquo奴見過王妃。rdquo
趙濯靈指著她轉向客人，ldquo這是照顧我的滿兒。rdquo
越王妃或是沒想到她會向自己介紹一個婢女，略顯尷尬地頷首道：ldquo姐姐身邊只有她一人嗎？rdquo
ldquo還有一個，平時在後院幹活。rdquo
看著她一身布衣，屋宇寒酸，越王妃面露不忍，ldquo姐姐如此清苦，妹妹好生難過。rdquo
ldquo君子居之，何陋之有！rdquo趙濯靈坦然一笑，ldquo我的積蓄都在揚州，出宮時只帶了些書卷和留存的體己錢，尚能過活，你不必替我傷感，我覺得很好。rdquo
ldquo姐姐胸襟灑脫，偏偏卻helliphelliprdquo
趙濯靈笑道：ldquo玥娘，你今日是來憐憫我的不成？在宮裡，出門有人抬，進門有人伺候，金尊玉貴何嘗不是枷鎖，把人養廢了。實不相瞞，我花了些時日才重新習慣宮外的生活。rdquo
越王妃拭淚，ldquo越王不在京中，我獨居王府，頗多寂寥，早就想來探望姐姐，卻怕宮中不悅，如今一切平息，便坐不住了。rdquo
ldquo多謝你，rdquo趙濯靈伸手與之相握，ldquo自從你嫁到王府，三載未見，難得你還能想起我。rdquo
ldquo姐姐說的什麼話？昔年，若非女史向先帝進言，我不會被授實官，rdquo她語氣轉下，ldquo只怨我自己，被情愛沖昏了頭，非要嫁給大王，棄功名不顧。rdquo
趙濯靈拍拍她，ldquo你比大王長几歲，你們成婚時，他心志未定，移情在常理之中。何況權貴男子，妻妾成群，他只有一妻一妾，已算難得。你若無法放手，便守好京中王府，自己尋些樂子。rdquo
周玥神情低落，ldquo這些我都明白，他和鮮卑婢在雲州快活，我卻在京城心赧神沮，我都替自己不值。rdquo
ldquo知道就好，快振作起來。rdquo
滿兒端來飲子。
周玥換了輕快的語氣，ldquo不說這些了，姐姐的肚子有六個月了吧？rdquo
ldquo是啊。rdquo
ldquo看著像個小郎君。rdquo
趙濯靈放下茶碗，ldquo我倒盼個女孩。rdquo
ldquo姐姐以後有何打算？rdquo
她看向門外，目光靜遠，ldquo我不能離開太玄觀，否則便是抗旨。rdqu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