琥珀色的薄紗墜著珍珠流蘇,在晚春的柔風中偶爾作響,如同情人間的呢喃絮語,風撩開的縫隙里,閃現深藏其中的畫面,眨眼間又鎖閉起來。絮絮之音卻依然能穿透紗簾帷幌,傳入人耳。
老嫗隱身在殿柱旁,注視著帷幕後的一對璧人,不放過他們的一字一句。
ldquo我什麼時候能出殿?rdquo女子聲音有些不耐煩。
她背後的男子放下紋布巾,以指為梳,輕輕地捋著女子的頭髮,接近全乾的烏髮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潮氣。他的臉覆上去,深深地嗅了一口,柔聲道:ldquo別急,等你傷好了。rdquo
五丈外的太后面色一凜,她從來沒見過兒子這麼溫柔的神態和語氣。
趙濯靈轉頭,仰臉看向李盈,ldquo我已經好了!我是人,不是飛禽走獸,讓你這麼關著。rdquo
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素臉,飛快地啄了一口,ldquo昨晚我看了傷口,皮肉還沒長好。rdquo
她推開他,卻被他抓著手一起倒在地上,李盈低笑,摟著人滾了一圈,順勢抱起來走到椸架,放下來,盯著她的瞳仁,那裡面有他的影子。
趙濯靈抬手取下淡紫色的印花衫,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抽過去,低喝道:ldquo別動。rdquo
一如往日,她只能伸直雙臂,任他穿戴。
她受了刀傷後,他起先只是給她換藥餵飯,後來為她沐浴擦身,沒過幾日,穿衣梳妝,幾乎包攬了滿兒的活。現在,只要他在,侍者便自動退出大殿。
他好像從照顧她的行為中尋到了莫大的樂趣,把這件事當作每日的功課,越是無微不至,就越是有趣。他享受被她全然依賴的滋味,她不得不依附他,信任他。所以,即便她已痊癒,他依然故我,不願意也不允許她拒絕他的照顧。
趙濯靈低下頭,看那雙指節分明的手在花鳥裙前上下翻飛,認真地給裙帶打結。他現在已經很熟練了,不像一個月前那麼笨拙。
王氏捂著嘴,眼中泛著淚花也掩蓋不了震驚之色。
李盈直起身子,取下印花羅帔抖開,披在趙濯靈肩上,仔細撫了不平整處,從頭到尾欣賞了一遍,滿意地點點頭。他牽著她走到妝檯前,給她挽了個簡單的高髻。食指在一排簪釵鈿花間流連,最終定在某處,轉頭對趙濯靈笑道:ldquo今日戴這個可好?rdquo
她耷著眼皮,一動不動。
他不以為忤,自顧說:ldquo不說不好,那便是好,就戴這個吧。rdquo
說完,揀出金鈿和珠釵,給她插上,看了看人,又看了看銅鏡,似乎甚為滿意。這才執起筆,依次為她描眉、敷面和畫唇。
趙濯靈任由他妝扮,忽然想起什麼,問:ldquo我的刀子呢?rdquo
ldquo扔了。rdquo
她抓住他的手腕,ldquo扔哪兒了?rdquo
他不以為意,ldquo爐子裡,早化成水了。rdquo
ldquo你mdashmdashrdquo她一把推開他,眸中怒火燃燒。
ldquo好了,一把刀子罷了,我賠你更好的。rdquo他嘴上溫言軟語,卻強行抱住她,不給以掙扎的餘地。
王氏攥著巾子,按了按眼角,轉身而去。出了殿門,坐在步輦上,心情也隨之顛簸。
她嘆了口氣,對貼身侍候的宮媼道:ldquo沒想到啊,傳言竟是真的。rdquo
年近半百的宮媼壓低聲音,ldquo一個月來,聖人除了議政和批章奏,都在承歡殿,聽說前些日子,貴妃用膳都是聖人親自餵的。沐浴穿衣,飲食用藥,樣樣親力親為。您看,滿兒都被支到殿外了。rdquo
ldquo她的病不是好了嗎?怎麼還在用藥?rdquo王氏突然想到兒子那句ldquo皮肉還沒長好rdquo,什麼病病到皮肉上了?
ldquo聽說都是些調理身子的。rdquo
太后冷嗤,ldquo能懷早就懷上了,人家的肚子裡只有墨水。rdquo
宮媼被逗笑,ldquo貴妃要是真的得了龍胎,太后又要喜添孫兒了。rdquo
說到這兒,王氏的眉頭舒展開來,指尖輕敲大腿,ldquo董才人進宮不過數月,便有了身孕,蒼天有眼,保佑我兒多子多福。吩咐下去,一定要照顧好董才人,務必讓她平平安安生產。rdquo
ldquo您放心吧,伺候董才人的,都是老奴親自挑的人。rdquo
ldquo自從趙氏病癒,聖人就再也沒踏進其他寢殿,還命人瞞著董才人的身孕,生怕趙氏知道。為了個不著調的女人,自己的親骨肉都不顧了,rdquo太后剛轉晴的臉又聚集起一片陰翳,ldquo更別說永王、汝王和義陽。當年,崇宣帝再冷遇我們母子,也時不時來看看兒子,如今他自己為人父,還不如先帝!rdquo
ldquo太后寬心,聖人年輕,正是血氣方剛時,時間久了,再濃烈之情也淡了。rdquo
ldquo但願如此吧,rdquo王氏長嘆,ldquo以前,因為荒唐風流被崇宣帝斥責,我替他擔心,現在成了情種,更讓我擔心!rdqu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