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有話快說。」
景元拄著石火夢身,陣刀刀尖插.進地面,使他能夠挺直脊背,以一個威嚴的將軍姿態與建木、他最危險的敵人對話。
他揚起頭顱,直視著高處那道詭譎森冷的身影。
「郁沐,我們曾討論過一個問題,關於「這艘仙舟能行於何時」,你當時給出過一個答案,你還記得嗎?」景元沉聲道。
郁沐挑眉。
「你說……『你只想過平靜的生活,直到無法抵禦的覆滅來臨那天,在此之前,只要日子還能將就,就沒必要杞人憂天。」
景元攥緊陣刀,語氣定定:「如今,我大概了解了你對平靜生活的定義,如果是指像仙舟人一樣活著……我們自當有比現在更好的、兩全其美的對策。」
「哦?」
郁沐鬆開枝刃,環抱手臂,「說來聽聽,讓我瞧瞧算無遺策的神策將軍有什麼高見?」
景元:「我可以允許你以『郁沐』的名義行走世間,只要你保證,建木對仙舟永無敵意。」
他這話擲地有聲,如同銅珠滾落在地,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言喻的重量,砸出一片緘默。
這相當於私自打破了巡獵與豐饒的不滅世仇,簡直是一個離經叛道的、違逆聯盟信條的妄想,可這驚世駭俗的決定,竟是從景元口中說出的……
他身後三人皆是一臉猶疑和吃驚。
「哦。」郁沐眯起眼,懂了景元的考量,輕輕一笑:「打不過就投降?」
「只是審時度勢的結果罷了。」景元沉聲,話鋒一轉:「想必你也很清楚,一旦你用強硬的手段控制整艘仙舟,帝弓必會降下巡獵的鋒鏑。」
「那匹人馬殺不死我。」郁沐道。
「的確,帝弓的箭矢無法將你斷絕生機,可如果帝弓出手 ,仙舟羅浮必定難以在星神光矢的餘威中倖存,到時,你根系所纏覆的艦船化作焦土,這是你想看到的嗎?」
「景元,我既然占據了這艘艦船,就有能力保證它不被那人馬的長弓波及。再說,你們偉大的帝弓司命,現在恐怕正被藥師牽著鼻子、牢牢拴在某處,自顧不暇,分身乏術吧?」
景元額頭冒出一絲冷汗,半晌,他反問:「那你又該怎麼控制這艘船上的仙舟人呢?」
「螻蟻的問題當然要交給螻蟻來解決,只需要一個令人信服的首領……比如,你。」郁沐輕飄飄道。
景元脊背頓時傳來一陣惡寒。
「你可以自願成為建木的喉舌,或者,被迫,你有權選擇你喜歡的方式,我不介意。」
景元:「……」
「怎麼,你看起來不太滿意?」
郁沐歪著頭,語調森冷地將自己的理念娓娓道來:「坦白說,我起初的計劃的確過於簡單粗暴,不符合你們仙舟人委婉迂迴的美學,好在,你給了我更合理的參考答案。」
「你說的對,仙舟聯盟受巡獵庇佑,而建木紮根羅浮萬載,我同樣有資格接管這艘仙舟。」
景元似乎啞口無言了,他閉上雙目,短暫地調整思路,在紛亂如線頭的線索中找尋辦法。
有什麼能說服建木,有什麼……
「仔細想想,景元,有壓倒性力量的建木沒有殺死任何一名將軍,沒有從一開始就執行如它所言的殘忍占領計劃,一定有原因。」
再想想……為了羅浮……必須……
他眉頭緊蹙,斷裂的思緒無法串聯,有什麼細節始終在遊走,無法突破桎梏,浮到記憶的水面。
原因……原因。
忽然,他肩膀上傳來一道輕拍,景元看去,倏然愣住了。
白珩解下了手臂上的護膊,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乎發亮,一道血紅的傷痕突兀地割裂了這濃白的色塊,赤紅的血液和切面整齊的肌理映入眼帘。
他瞳孔一顫,看清了白珩手中的短匕首,那是她自己劃出的傷口。
白珩面部肌肉因疼痛而止不住地抽搐,表情卻無比堅毅,眸色溫柔,無聲傳達著鼓勵。
景元視線下移,剛要伸手,忽然被巨大的驚駭擊中了。
他看見了白珩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,血肉自動粘連,一道隱隱約約的金線在其中穿行,不到半分鐘,深可見骨的傷痕便消失不見。
她的手臂如同玉藕,已然看不出絲毫劃痕。
景元:「你……」
白珩笑著,眼裡雖是隱隱的惶恐和憂慮,但強裝鎮定地沒有說一句解釋的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