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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前, 景元將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交給郁沐。

「這是?」郁沐掂量一下。

「欠付的診金, 和相應的賠償。」

夕陽斜照,景元的目光染上深邃的橘紅, 老練和沉穩氣質愈發凸顯。

「感謝你這段時間對他們的照顧。」

「我是個醫生, 有病人倒在路邊,不可能視而不見。」郁沐客套道。

景元但笑不語, 在郁沐的目光中轉身,走出大門,身影被閉合的門縫阻隔,消失不見。

天暗了下來,夜色吞沒橙黃的黃昏, 覆住無垠晴空。

白天還熱鬧的院落陡然變得空寂,失去庭中樹的點綴,這裡變得空曠、蕭瑟、建材遍地, 到處都是灰撲撲的。

郁沐走進家門, 隨手將辛苦賺來的診金擱在門口雜物柜上, 坐到工作檯前,按開檯燈,熾白的燈光打在書卷上, 墨水筆的筆尖曾被持明咬過,在紙上書寫會留下不平整的劃痕。

他沉默地、一如既往地翻開藥典,找到自己插在裡面的書籤,書角邊緣,有一小團洇開的墨跡——是持明的口水不小心滴落,又風乾後的產物。

仔細算算,自從丹楓醒來,一系列麻煩事接踵而至,擠占了他日常學習的時間,原計劃兩個月研究完的藥典,擱置到現在還沒看完一半。

郁沐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沉下心,挑選了一支順手的筆後,伏案寫下一行字。

臥室內只有筆尖在紙上摩挲的沙沙聲。

郁沐寫了厚厚的一沓紙,重新閱讀,謄抄,歸納,做完這一切,他抬頭,習慣性揉捏後頸,舒緩肌肉,望向窗外的銀月。

已經過去這麼久了?

他將筆合上,起身,忽然聽到頭頂的房梁傳來一聲輕響——有什麼東西輕盈地落在了上面。

這麼晚了,總不會是小偷吧,他想。

他拿起椅背上掛著的外套,半披在身上,開門,走在庭中,仰頭。

只見白珩身披月光,落拓不羈地跪在他家房頂,正悄悄掀瓦片。

郁沐:「你在幹什麼?」

庭中傳來一聲冷淡的質問,白珩嚇了一跳,耳朵折成飛機耳。

她慌忙把瓦扣上,循聲望去,見是郁沐,尷尬又釋然地舒了口氣。

「原來你還沒睡呀,醫生。」

「有事?」郁沐反問。

「那個……」白珩一笑,上房揭瓦慣了,被人發現的緊張勁一過,隨即表明來意。

「醫生,臨走之前,我們能聊聊嗎?「

——

醫生是個很神秘的人,白珩想。

她坐在房頂高高的房脊上,俯瞰長樂天的造景和街巷,深沉夜色融吞了建築的輪廓,只留下似明似暗的毛邊。

頭頂銀月灑下清輝,令身旁人的金髮不再耀眼,他披著寬大外套,曲起一條腿,胳膊隨意搭著,溫吞又安靜地遠眺。

覺察到白珩的目光,他隨意一瞥,淺褐色的眼睛有幾分晦暗的審視。

白珩本能地坐直,耳朵挺立,收起鬆散的姿態。

好在對方並無打量人的興趣,只一眼,就別了回去。

郁沐一手托腮,淡淡道:「你想說什麼?」

白珩手往後撐,沐浴在月光中,「醫生。」

「你可以叫我郁沐。」

「郁沐,我打算過幾天隨鏡流一起離開羅浮,想先和你道個別。」白珩道。

郁沐毫不驚訝,「這是你們商議出的結果?」

「……是我主動要求的。」白珩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,「我的家系是曜青有名的飛行士家,耳濡目染,我也像父輩一般,以探尋星海盛景為人生目標……身為無名客,奔赴星海是我的宿命。」

「你聽說過阿基維利的星穹列車嗎?」郁沐問。

「當然,不過,「開拓」不是已經隕落了嗎?」

「或許,但星海偌大,它能再度起航也說不定。」

白珩一笑:「可惜,以狐人的壽命,我恐怕等不到那時候,而且……」

少女臉上罕見地露出擔憂和惆悵:「比起列車,我更在意我的朋友們將來會如何。」

郁沐遞去一道清淺的目光,以作詢問。

「我知道,他們一直在試圖隱瞞,可我們一起度過無數光陰,我怎麼會察覺不到他們有難言之隱?」

白珩往後一倒,伸展四肢,頭頂皎月高懸,她朝天際抬手,試圖攫取一縷光,卻無濟於事。

「應星從不會在我詢問時沉默,鏡流的目光始終閃躲,景元自以為掩藏的很好……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眼中多了那樣沉重的、難以釋懷的情緒呢?」

「還有飲月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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