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全部都是利刃揮砍的弧光。
大君尖銳的陣陣慘叫迴蕩在鱗淵境上空,聽上去令人寒毛倒豎,骨髓發酸。
一塊塊削口整齊的軀殼從虛空中落下,撲簌簌如同落雨,砸進地面,摔入海面。
由於速度快到無法用肉眼捕捉,藥王秘傳們四散奔逃,持明連連後退,四下一片騷亂。先前出現的三名虛卒已在流刃下成了薄片,就連空中被絕滅大君劃開的虛空裂縫,都被青黃色的枝葉碾碎了。
咚地一聲,頭頂傳來炸響,落石滾滾。
「風浣大人,快逃吧!」濤然從地上爬起來,架起風浣,跌跌撞撞地向後撤離。
風浣踉蹌著站起,抬頭一望,高高的斷垣之上,建木正抓著一顆頭顱。
是絕滅大君的頭!!
風浣嚇得牙齒打顫,正要逃走,只見一道道樹枝從石板下鑽出,眨眼就將整個禁地封了起來。
一眾人插翅難飛。
郁沐聽著下方崩潰絕望的叫喊,抬頭,直視那顆腦袋。
被樹刃削過的頸項斷面無比整齊,平滑如鏡,金色樹紋蔓延在頭顱表面,間歇性閃爍,將其中的殘魂封印起來,不允許逃離。
絕滅大君的臉上神情變幻,猙獰可怖。
三千一百六十具軀殼損毀殆盡,她的殘魂已無路可逃。
郁沐右手提著那顆上躥下跳的腦袋,左手一攏,一個海膽般的光團在掌中躍動。
「你之前玩得不是很開心嗎,要不要親自試試?」
不待絕滅大君回答,海膽融入頭顱中,金光盛放。
萬千道細密的尖針自顱頂炸開,豐饒的偉力燒灼著那縷殘魂,逼得她慘叫出聲。
殘魂一片片被剝離,吞噬,翻騰著的枝葉加固封印,令她既不能脫逃抽身,亦不能屏蔽感知,這不是單純的湮滅,而是一種不斷復生、永無盡頭的折磨。
「天將的術法滋味如何?」郁沐學著大君的語氣,諷道。
「我……我饒不了你,建木,建木——!」
扭曲的慘呼從赤紅的口中發出,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逐漸開裂,無法傳遞出任何情緒。
「不自量力。」
郁沐冷冷一瞥,一條枝葉破土而出,自地面捲起魁首百吉,將他拽到了天上。
「我聽見,你提到帝弓的詔諭?」郁沐看向百吉。
百吉的臉上除了狂熱外一無所有。
他激動到打顫,難以相信自己夙願的載主正用枝葉捆著他,對他說話。
他恨不得跪伏在地上,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眼前這非人、完美的建木之軀,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仙姿。
「是,是的。」因為興奮,百吉口齒不清,感動得快要暈過去,自然也沒注意到郁沐的措辭:
「仁慈藥王,妖弓為天將下達了詔諭,就在您生發榮花的那天,您,您是否終於聽見了吾等不懈的懇求,願意回應吾等虔誠的信仰了,藥王……」
百吉過於亢奮,臉上的榮枝相肆意生長。
花?
郁沐回憶自己開花那天,忽然想到一個細節。
當時,他呼喚了藥師。
藥師垂眸,帝弓有所警覺,降下詔諭實乃必然。
郁沐:「……」
他心情有些許複雜。
哎呀。
龍色誤木。
郁沐可惜地想。
以後沒事還是少往家裡打衛星電話吧。
「你所言為真?」郁沐又問,冰冷的聲線深沉攝人,聽在百吉耳里回聲陣陣。
「真,真,千真萬確!」百吉連點三下頭,哭求道:「慈悲藥王,我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你!我是你的鷹犬,是你的信徒,你的……」
吵死了。
郁沐手一揮,枝條鬆開,把百吉扔了出去。
「給我個機會吧,藥王——!!」狂熱的話音拉長成一道漂亮的拋物線,墜入海中。
鱗淵境上空昏黑,掀起微風。
郁沐抬起下巴,冷冷注視絕滅大君的頭顱,右手一碾,金光盛放。
「原來如此,你的確聰明,善借東風,自知半套軀殼無法與我抗衡,就借天將的手為非作歹。」
「毀滅的走卒,我不願招惹天將,不代表收拾不了你。」
磅礴的豐饒之力將絕滅大君的殘魂碾成了齏粉,在歇斯底里的狂叫中,最後一抹毀滅氣息被保存在了頭顱里。
絕滅大君十分之一的靈魂之火,熄滅了。
郁沐手掌一翻,深色樹幹從金光中伸出,生長,結為一把漂亮的長弓。
他搭弓引弦,箭尾銀杏葉燃燒,化為飛舞的青黃色光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