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又嘉蹙了蹙眉,正想說些什麼,聽見身後的方向傳來一聲譏諷的冷笑。
很輕,但足夠清晰。
像是連旁觀者都嗅出了那種不夠聰明的盤算。
還在滔滔不絕的人臉色一僵,略顯難堪地閉上了嘴,又胡亂說了些什麼為自己打圓場,才悻悻走開。
蘭又嘉看著他的背影,沒什麼表情,只是在想,原來除了自己,還有別的觀眾沒走。
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。
——竟再一次和那抹耀眼的燦銀不期而遇。
唇齒間正有甜味瀰漫的青年驀地怔住。
舞台已經收拾得差不多,有人關了大燈,學生們三三兩兩地離開,話音絮絮。
「今天有種被梅教授隔空誇了的光榮感……挺好,我突然開始期待匯演那天了。」
「我早就在期待了,咱們班的實力真的可以,這部戲的劇本也不錯,就是獨白寫得差了點,尤其是表達心動那部分,嘖,只有那一段我差點喪失信念感,真是說不出口,編劇能不能跟——」
有學生小聲抱怨著這齣畢業大戲的台詞寫得不行,將愛情編排得矯揉造作,旁邊就有相熟的同伴忍不住笑了,接話道:「又要拉《戀愛的犀牛》出來了是吧?」
「怎麼了?人家就是很會寫內心獨白,把怦然心動寫得特別到位,我翻來覆去看過好多遍,都會背了。」
「嘁,你背一個我聽聽?」
「你還別不信,聽著啊。」
於是他們笑著結伴走出劇院,交錯的腳步聲里,散落著那部經典愛情話劇的開場白。
「黃昏是我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,一眼望去滿街都是美女,高樓和街道也變幻了通常的形狀,像在電影裡……」
時間仿佛在這間燈光昏暗的劇場中凝固了。
空氣里靜得只剩流光皎潔的獨白。
「你就站在樓梯的拐角,帶著某種清香的味道,有點濕乎乎的,奇怪的氣息。」
幾排座位之外,頭髮很短的男生穿著灰色衛衣,下頜線條利落英挺,濃黑的眉毛有很好看的形狀,透出幾分桀驁,他有一雙光彩炯然的眼睛,瞳仁極黑,意氣濃烈。
「擦身而過的時候,才知道你在哭。」
這一次,室內光線幽暗,蘭又嘉反而終於能夠看得清。
原來除了耳骨上的銀色耳釘,那人的耳垂處還釘著一黑一銀,冰冷的金屬貫穿了溫熱的皮膚。
同一時間,自己掌心裡褶皺微涼的糖紙,正被體溫熨熱。
「……事情就在那時候發生了。」
他在看著他。
他們對視一眼,誰也沒有開口說話。
第20章
這是一個格外漫長的黃昏。
一千多公里外, 光海市。
天邊染滿紅霞,空氣中瀰漫著海風的潮濕咸澀,大門外有轎車停下的動靜。
被聲響驚動的老人匆匆趕來, 看清楚來人之後, 語氣很是詫異:「阿鈞回來了?」
身材高大的男人踏著夕陽走進傅家老宅,頷首道:「章叔。」
他嗓音沉淡,臉上沒有什麼表情,僅有衣角被風吹掠起一縷疲憊的褶皺。
前方,黃昏籠罩下的中式風格庭院古樸低調, 綠樹濃蔭環繞, 透著有些淒清的寂寥。
這片占地面積很大的宅院,如今只有管家和零星傭人長居。
章叔連連應聲:「哎,哎!我是聽說了你這一陣經常來光海, 還以為你沒時間回來的……沒吃晚飯吧?我馬上叫人去準備, 一會兒就好。」
他說話時,目光下意識往傅呈鈞的身後打量著,帶著很明顯的期待。
男人原本輕應了一聲, 正要往裡屋走去,見狀,腳步微頓。
他問:「在找什麼?」
聽到這句話,章叔就知道答案了,有點遺憾地收回視線:「我以為這次也是嘉嘉跟你一塊兒過來。」
傅呈鈞上一次像這樣突然回到老宅,還是在去年年初那會兒。
那天的章叔也是聽見動靜匆匆趕來, 沒等他開口喊阿鈞, 先聽到了一道充滿驚奇的清澈聲音。
「原來你是在這裡長大的。」
一走進大門,模樣漂亮得驚人的青年就迫不及待地發出感嘆。
走在前面的男人回眸看他,問:「怎麼了?」
「這麼大的庭院, 可以再多養一個小孩,可惜我已經長大了。」青年揚起唇角,毫不掩飾那份熱烈的愛意,「不過,現在住也來得及。」
身邊人就說:「不喜歡月亮灣那套房子了?」
「……」青年聞言一哽,不太高興地瞪著他,「我是在說我想早點遇到你!你是不是故意裝聽不懂——誒,伯伯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