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說起來,今天也不冷啊,挺熱的,你怎麼還套了件長袖?不悶嗎?」
又有一道腳步聲出來,喊他:「下一位,蘭又嘉同學。」
旁人連忙響應:「快去快去,到你了!」
怔然出神的青年這才抬起頭,順從地朝教室里走去。
明亮刺目的白熾燈下,他向老師們問好,播放自己帶來的幻燈片。
蘭又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裡清晰地迴蕩:那篇關於爵士樂的畢業論文、他曾經為它認真做的所有準備、他對老師提出的每個問題的回答……
其實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。
意識回籠時,空氣里正蔓延開一陣溫和的掌聲。
他還看見台下老師們讚許的目光。
於是蘭又嘉鞠躬道謝,轉身離開教室。
在動作的一剎那,掩在長袖下的抽血針眼處泛開密密麻麻的疼痛。
那是一塊比昨晚範圍更大,更駭人的青紫。
舊針眼疊著新針眼,疼得他幾乎快要哭出來了。
在接到那個電話之後,蘭又嘉去了另一家醫院,做了跟昨晚一模一樣的抽血檢查。
他獨自坐在醫院長椅上等檢驗結果出來,然後拿去給醫生看。
醫生皺著眉,說了跟那通電話里一模一樣的話。
緊接著就為他安排了急診的薄掃,馬上就能做。
那大概是一種CT……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詞。
半小時後,CT結果出來,醫生的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。
他讓蘭又嘉立刻聯繫家人或朋友過來。
蘭又嘉說:「好,等一下,我去打電話。」
接著他一去不回,腳步倉皇地離開了醫院,仿佛身後有幽靈在追。
——他不是故意要撒謊的,是因為答辯馬上要開始了。
他得回學校參加答辯,這關係到他的畢業證,不可以缺席。
他要順利畢業,他還要參加幾天後的畢業音樂晚會,他已經想好該彈的曲子了,他明年生日想……
他還沒有得到過最想要的愛。
蘭又嘉想,那家醫院能弄錯一次,這家醫院也會弄錯第二次。
他不可能會得癌症。
即使手臂上的針眼已痛得發紫,他還是覺得不可靠。
他要再做別的檢查。
這次他不要抽血了,也不要什麼薄掃,他要做最好的、最準確的檢查。
所以還是要去一趟醫院,問問醫生有什麼別的檢查可以做,或許得預約,醫院裡總是有很多患者排著隊等待……他要抓緊時間。
蘭又嘉在校門口打了車,車子剛啟動,就想起了什麼似的,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。
顫抖的指尖驚惶地划過冰涼屏幕。
傅呈鈞看到手機消息的時候,正從一間會議室出來,身邊是語速極快地做著簡報的秘書,一行人步履匆匆,大樓里迴蕩著皮鞋叩擊地面的清脆聲音。
手機屏幕上滑過密密麻麻的消息。
【呈鈞,你在公司嗎?】
【答辯結束了,我好像表現得還不錯。】
【我等一下可不可以過來找你?】
傅呈鈞的目光掃到這裡時,捏了捏眉心,問一旁的秘書:「梁思呢?」
「傅總,他去拿文件了,應該馬上就會過來——他過來了,梁思!」
正抱著一疊文件朝這裡走的助理梁思聞聲,當即加快了腳步跑過來。
他剛停下腳步,就聽見傅呈鈞惜字如金的吩咐:「蘭先生等下來公司。」
梁思愣了一下,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要他接待好蘭又嘉的意思,連忙道:「好的傅總,我去樓下接蘭先生。」
說話時,他悄悄抬眼打量著面前這位常令人本能產生畏懼感的頂頭上司。
男人微微頷首,視線仍停留在手機屏幕上,不知看到了什麼,薄涼的唇線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。
【早上我給你打了電話,但是沒有打通……】
【我起床洗漱的時候,發現掉了兩根睫毛,有點難過。】
【我是不是變得難看了?】
空氣剛剛安靜下來,一旁的秘書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,立刻輕聲道:「傅總,車在樓下了,和王董約的是下午四點,路上過去預計要三十分鐘,和海外那邊的臨時會議已經在線上了,隨時可以開始。」
傅呈鈞同樣掃了眼時間,隨之收回了停留在手機上的視線,淡聲道:「走吧。」
【你還在忙南非那顆鑽石的事嗎?】
【昨天忘記問你,它要多久才可以打磨好?切割出的鑽石會叫什麼名字?】
【好想快點看見它,一定會很美。】
梁思停留在原地,就在要和傅呈鈞一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,忽然開口喊他:「傅總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