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嘉玉稍稍平復了內心波動,正想說些什麼,姜姨送水果過來,伸手在Elvis頭頂輕輕拍了一把。
她嗔怪道:「還沒月圓呢,鬼叫什麼。」
溫澍笑嘻嘻地拿過一顆草莓,故意沒事找事:「姨,你該說大白天的鬼叫什麼,月圓又不是中元節。」
「去去去。」姜姨沒好氣,「老爺子剛午睡下,你們兩兄弟把人喊醒來,看他罵不罵你。」
溫澍剛才不敢進門就是怕在外面瘋玩這麼久被罵,這會兒一聽老爺子睡了,趕緊喊上Elvis上了樓。
戶外客廳只剩陳嘉玉跟姜姨。
姜姨過來時,對兩人說的內容多少聽了一耳朵,見陳嘉玉默默出神,她換上笑容:「小延這麼些年都沒過生日,今年結了婚,肯定得跟你好好過一次。」
陳嘉玉吃了塊西瓜,捏著叉子:「您知道為什麼嗎?」
姜姨臉上的笑維持不下去了,安靜了會兒嘆氣:「這孩子從小苦,他媽媽在的時候給他過,後來他媽媽去世了,他更不願意搞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。」
這答案出人意料,陳嘉玉的確沒想到跟他媽媽有關,猶豫了一下:「他媽媽是怎麼去世的?」
沉默片刻。
姜姨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:「是犯了瘋病,在小延四歲那年跳樓自殺的。當初完全看不出病因,甚至前一天,她還跟我說小延鋼琴拿了獎,要帶他去遊樂園。」
可誰知道不過幾小時而已,暴雨如注的凌晨深夜,孟植寧抱著溫延從郊區別墅的三樓陽台跳了下去。
溫延隻身上幾處骨折挫傷,孟植寧卻當場死亡。
聽完三言兩語,陳嘉玉的呼吸幾乎停滯,過了好半晌才勉強回過神:「我以為……我以為是生病去世的。」
「當年的事情亂得很,具體我也不清楚。可能是擔心孩子小小年紀,被親媽抱著跳樓自殺,小延爸爸那邊為了壓下這事,統一了口徑,說是車禍去世的。」
姜姨向來笑容滿面的人眼下也唉聲嘆氣,拍了拍陳嘉玉的手背:「所以你能跟小延在一起,阿姨很欣慰。」
……
回到臥室,陳嘉玉在床邊坐了好一陣。
看著窗外明朗亮堂的景色,視野畫面一轉,她好似看到二十多年前,那個漫長無垠的夜晚,面容俊秀稚嫩的小男孩兒坐在滿地的血水裡,感受著母親漸漸冰冷的身體。
機緣巧合下得來的信息過於厚重,沉甸甸地砸在陳嘉玉的心裡,壓得她突然喘不過氣。
後背一陣一陣地開始冒冷汗,陳嘉玉躺到床上,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,閉起眼,試圖驅走那些幻想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困意漸漸襲來,黑暗宛若長了觸手,拽著陳嘉玉的意識陷入睡眠。
但或許是睡前設想出的那些場景,這一覺睡得並不好,半夢半醒間,一會兒是大姐哭著出嫁,一會兒是二姐面無表情的冷眼,還有阿奶身上腐朽又難聞的霉味。
夢境的最後,她好似又回到了玉帶鎮的那間小房子。
漏雨、潮濕、冰冷。
眼前突然燃起一片灼人雙眼的大火,四面八方的風呼嘯著讓火苗躥得更烈。陳嘉玉用盡全力往出跑,可怎麼都到不了出口,直到她自暴自棄地回頭看了一眼。
那團火的盡頭深處,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。
然後那人倏然抬起頭,一張仿若被剝了皮一般,看不清楚面貌的血淋淋的臉正看著她開懷的笑。
這畫面在眼前停留了幾秒。
被心悸感纏繞的陳嘉玉乍然睜開眼,騰地坐了起來,額角發心全是細汗,她抬眼,撞上正扯領帶的溫延。
「做夢了?」溫延走到床邊停下,歪頭看她。
陳嘉玉盯著他,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。
停了會兒,她才像是剛從夢境裡徹底抽身,神識回籠,啞著聲音問:「你什麼時候回來的?」
「剛到家十分鐘。」溫延觀察著她浸了汗的臉,眉心微微擰起一點,「什麼夢嚇成這樣?」
總不能說是因為他的經歷讓她夢到了舊事。
陳嘉玉移開眼,避重就輕地解釋:「睡前看了一段鬼片視頻,沒事,我去洗個臉。」
說著,她下床進了浴室。
冰水的溫度遮蓋住夢魘後皮膚的滾燙,陳嘉玉雙手撐著洗手池,緩過勁,擦乾淨臉朝出走。
溫延剛摘下領帶在手上纏繞,看到她出來,確認狀態沒什麼問題,順口道:「禮服已經送過來了,試試?」
「好。」
床尾凳上擺著一隻黑色的高定禮盒,陳嘉玉走過去,打開一看,裡面是條煙粉色的緞面長裙。
她以為是簡單的款式,沒多想,拎出來回了浴室。
但脫掉衣服換上裙子以後,發現後背鏤空,有一根大約寬一厘米的細帶由上至下交錯,最後在腰窩系成結。單憑陳嘉玉自己根本沒辦法弄好。
穿上很容易,可完全穿好卻很難。
無奈之下,陳嘉玉只能打開門,露出腦袋尋求溫延的幫助,表情尷尬:「進來幫幫我呀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