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憑什麼我分不清楚!」
爭辯。
他應該是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吧,我剛說出口就開始後悔,一是後悔自己情緒的不受控,二是後悔當時在天涯論壇上,我口無遮攔把一切都告訴了他,曾經的友人教我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一定要保持神秘感,這樣人家才有探索你的欲望,我曾不以為然現在才後悔,是他沒了探索的欲望,原來是因為這樣,他才總是用一種年長者教導孩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,不管怎樣鬧騰,到他那兒也沒有多餘的反應,甚至是生氣,只有無奈。
「好,我的錯,我的錯。」他微微搖頭笑著,就這麼把過錯攬了過去,我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那溪水都已經湧入了我的眼睛裡,都要往外跑,我仰著頭連天上的月也看不清楚,不能讓水往下流,尤其是在他面前。
「別忘了要來幹什麼,允許你今晚稍微喝一點兒。」他用自己的酒瓶輕輕碰了碰我手裡的,「乾杯。喝點酒,情緒就無所謂了。」
醉酒,醉也好,是不是一些事情昏了頭腦說出的話就不算數了,世界上一定沒有後悔藥賣的吧,如果有,那當然得賣出天價來。
「那你呢?」我問他,我可真是太想知道了。裴青山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那隻上了年紀的老鋼筆,用它肚子裡的墨水反覆在紙上寫下的字句,他臨窗遠望,思念的?誰呢?寄給的又是誰呢?他這樣的一個人如果去描寫愛會怎麼寫?我多麼想啊一覺醒來,哇塞有人給我寄信,署名裴青山。
直白的,我愛你。
隱晦的,將愛散落在各種各樣的隱喻或寄託上,但我相信我的智商一定爆表了,蛛絲馬跡我都能搜集起來拼湊成一幅完整的,告情的場面。
「你寫信的那個人是誰呢?」
「筆友。」說這兩個字的時候,裴青山大口大口地吞了不少酒進去,仿佛他以為,這樣就能騙過他自己,也能騙過我。
「你自己都分不清喜歡還是愛。」我嗆他,難得地,裴青山用一種訝異,甚至是幾分冰冷的審度的眼光看著我。
「你總喊我『小鬼』,總說我還小,分不清喜歡和愛。但我只知道不管是我的喜歡還是你說的愛,又怎麼可能面對著,不說出來不表現出來呢?說——我愛你,我喜歡你。」
這並不衝突,然而當我真真正正直視著裴青山的眼睛說出一些字的時候,那種觸及靈魂的波動是我這輩子都無論如何無法忘卻的。瞧見沒,這個即將邁向自己光明未來人生的小伙子完蛋了!就這個時候,他的心裡住滿了一個人。愛是一場回歸,自以為到了終點卻是站在了原點。
「你會笑的。」我用手指輕輕貼在裴青山的唇角。「你的嘴角會微微地彎起來,有時候眉頭也會輕輕蹙著,在你望著窗外思考著什麼的時候。你會在一分鐘裡連續深深地嘆兩三次氣,會在某一個瞬間望著什麼空白的地方發呆這麼一小會兒。」
我明白的,這就是愛。你要問我為什麼明白,因為我對著裴青山,也是這樣。從一開始我就知道,我在做著一張永遠也沒有答案的試卷,在走著一段永遠也沒有終點的旅程。所以我的愛,關於裴青山,永遠也不會回歸,又怎麼能談起從何開始,從何結束?根本找不到個起落的地方。
裴青山與我的大遺憾,是我出現得太晚,明白得又太早,這個世界又在我們的時代封閉了通向未來的路。
他一把抓住我越距的手,我的指尖還殘存著他嘴角的溫度,「或許是吧。」他搖了搖頭,像是在苦笑。
或許是吧,這是什麼說法?
「你不喜歡我喊你『小鬼』,但你要知道,你正是在最勇敢最無定數的年紀,我有多羨慕。」裴青山伸出手指在我的掌心撓了撓。「對於我來說,已經沒有試錯的餘地了,有些遺憾就只能是遺憾。看著你,又像在看著當時的我一樣,我總想帶著你避開我走過的坑,想讓你快快成長,又不想讓你長大得那麼快。」
心情並不算好,可以說,是越來越糟糕,糟糕透了!
裴青山指著面前兒的小溪說,嘿,小伙子,跟我一起去做點男人的探險吧。去哪裡探險呢?向山里,在田野間,也可以是他和我淌過的,水流過的每一寸土地。有月光層層疊疊飄繞在肩側,我曉得,我正走在裴青山的身上,當然他也在走近我的。
「你還有什麼煩惱呢?」裴青山朝最遠的地方扔了一塊小石子,夜幕太深邃了,只一瞬間那個小石頭就載著我的目光消失於黝夜盡頭。
「未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