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開:……
真就服了。
他鬆了牽制賀棠的手,坐在床邊,扒拉了下自個兒的頭髮,抱怨道:「我這孫子還真就跟孫子似的。」
他鬆開了,賀棠卻沒起來,他維持著原來趴著的動作,一雙眸子靜靜地看著喻開灰藍色褶皺的床單,屋內安靜了半晌,倆人一時都沒說話。
夕陽照進屋子,把牆上的時鐘分隔成兩個部分,光影分界線上,一明一暗。六月的楊樹飛絮透過窗紗鑽了幾縷進來,隨著剛剛倆人的動作揚起,在空氣中飛了片刻,又隨著兩人的停滯緩緩飄落,連帶著空氣中細小的灰塵一起,滴答滴答的時鐘背景下,仿佛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。
喻開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,自己這話是問不下去了。賀棠平時嘴那叫一個利索,向來有來必有往,這會兒卻也消停了,他一消停,尷尬的就是自己。
半晌,他輕咳了聲,準備下床,直接出去。
賀棠卻突然開了口,他悶聲悶氣地說了句:「沒早戀,愛信不信。」
說完,他撐著床起來了,也沒看他,直接開門出去了。
屋裡就剩他一個,他看著一片落了地的飛絮因為賀棠走動帶起的風茫然地揚起,抬手覆在臉上,使勁兒地揉了一把,這才稍微清醒點,推門出去了。
賀棠正陪他爺爺奶奶吃飯,有說有笑,跟在他面前完全不是一個樣兒。
他一度懷疑,是不是一開始相識的時候自己沒總找他茬兒,賀棠在自己面前也會是這麼乖巧懂事的模樣。
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。
他走過去,拉開椅子坐下,隨口調侃:「不知道等等我。」
喻奶奶懟孫子懟習慣了,瞪了他一眼:「多新鮮吶,腿長你自己身上,出不出來我們管得了?」
喻爺爺也說:「叫了你多少回了,吃個飯還得三催四請的,這要是擱我們過去……」
喻爺爺又要開始感嘆他的崢嶸歲月了,喻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。他一直注意著賀棠,可打他從屋裡出來,賀棠連看都沒看他一眼,餘光也沒有。
他沒當回事兒,想著一會兒吃完飯學習自然就好了,結果飯吃完了,他回了趟屋的功夫,賀棠就沒影了。
他在院裡到處瞧,問廚房的奶奶:「那小子人呢?」
喻奶奶詫異地瞧他:「走了啊,說今兒有事兒,沒和你說?」
喻開:……
他快步跑出了門,又跑到了胡同口。斜陽照影下,胡同口幾個大爺、大媽圍著下棋聊天,電線上麻雀嘰嘰喳喳地梳理羽毛,幾個小學生背著書包蹦蹦噠噠地往回走,二八槓自行車路過時顛兒出鈴聲,他熟悉這裡的一切,但是沒找著賀棠。
他頭一回意識到自己好像過分了,皺著眉回了家,從床上撈起手機,手點在屏幕上的時候緊張得要命,他怕賀棠又給他刪了,這回他真就沒法道歉了,因為他沒法說自己今兒為什麼抽這風。
好在,謝天謝地。他坐在床上,鬆了口氣。
賀棠的對話框還在,並且發了條消息,雖然不是什麼好話,簡單的一句——「你丫就是有病。」
喻開回了句:「那也是你先有病。」
賀棠回得很快:「錯題本不要了,你愛扔就扔,我明兒不來了。」
喻開的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兒,他第一反應是:自己這回是真把人得罪狠了。
他抿著唇打字:「不學了?」
賀棠:「我爸給我找了家教。」
……
第102章 一步一忖一陶然
喻開扔了手機,躺回了床上,目光漫無目的地在虛空盯了會兒,又落到了書桌上自己的書包上,那裡邊的本子,賀棠說不要了。
天色更暗些的時候,他起了身,出門兒把那個鬧鐘似的準時在他窗前叫喚的蛐蛐兒給捉了,也沒踩死,拿了個小碗扣在青磚地上,做完這蠢事後,他仰頭瞧了會兒天上的彎月牙兒,才回了屋。
他想啊想啊,都都沒找到和賀棠重新說話的切入點,這麼一天就過去了。
第二天晚上放學,他又去了趟陶然亭公園,南屏晚眺亭上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,也沒有把樂器練出花兒的少年。
他心裡不舒服,說不出哪裡不舒服,就覺著這心踏踏實實地在肚子裡裝著,他怎麼就覺得落不到實處呢?
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毛病,強迫自己看書,到了半夜,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。他皺眉掃了一眼,想關靜音,瞧見那條推送的微博,心跳倏地一下加快了半拍。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緊張,攥著手機點開了頁面。
賀棠發了張數學稿紙,上邊題做得漂亮,步驟和思路都清晰。
上邊配文是:還沒睡,決定要熬夜學習了!
喻開:……
他瞧著不斷上漲的評論數,鬧心地糾結了幾秒,還是頂著那個「咩糖」的暱稱在下邊評論:「熬夜學數學,就你那腦子……」
他深吸了一口氣,挨個字刪掉,模仿小姑娘的語氣回了句:「早點睡,做數學題得讓大腦清醒了才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