識海囊括了一個修士內心最隱秘的一切事物,大部分修士到死都不願叫他人探看。
然而宋盡遙端坐在原處,面色平靜,神情坦然,敞開識海任人檢查。
檢查識海,主要是看修士有無被外界邪物侵蝕心神,以防在今後的修煉中心念錯亂,走火入魔。
宋盡遙心無雜念,信任師尊,江執道更不會窺探徒弟私隱。
只看識海平靜無波,澄澈如常,便可放心了。
不過,在打算收斂神識之際,江執道忽的察覺出一處極不明顯的異動。
他眉頭稍皺,只見自己徒弟總是比鏡面還穩固的識海上,不知何時生長出了一尾如海上小帆般渺小卻明亮的觸角。
竟是情根。
且那株情根看似微弱,但江執道見微知著,只需多看兩眼,便能發現其瑩潤的光芒早已順著深扎的根系四處蔓延,幾乎侵占整個識海。
江執道不由心中驚奇。
難不成此次出宗的三個月里,他冷若冰霜的大徒弟竟已對哪位姑娘情根深種?
並不是不提倡情愛,畢竟徒弟修的又不是無情道。
只是這種情況出現在性情孤僻的宋盡遙身上,就變得十分異乎尋常了。
江執道作為師尊,是宋盡遙身邊極少的親近人之一。
他初次遇見宋盡遙,並收對方為徒那年,宋盡遙已經年過二十。
年輕人因為天生患有眼盲症,為父母所忽略而自幼離群索居,所以早早便形成了如今這樣冷淡寡言、固執獨行的個性。
宋盡遙天分奇佳,踏入修行之路全靠自身摸索,在遇見江執道之前便已經感悟至築基,並可借用靈力視物,彌補先天不足。
之後在江執道的指點下,宋盡遙很快突破金丹,徹底治癒雙眼,留下一雙淺灰色的、病狀的雙瞳。
不過,肉身上的缺陷可以修正,已成定局的秉性卻再也無法更改。
至少,從宋盡遙拜師至今已過去將近百年,除了對其親自撫養長大的許采采有特殊態度外,江執道並未見宋盡遙的獨狼特性有絲毫改變。
這才是江執道看見宋盡遙情根異動而詫異的原因。
不過江執道一向遵循自然,在教授徒弟方面只合理建議,從不干擾徒弟個人脾性與處事風格。
所以即使深感驚訝,他面上並沒有展露分毫,只是有條不紊地結束了檢查。
「識海一切都好,還隱有突破的徵兆。」江執道說著,指尖靈力閃過,掌心中憑空多出幾本書來。
他遞給宋盡遙:「這幾本心法可有所助益。」
「多謝師尊。」宋盡遙雙手接過。
又見江執道輕抿茶水,語氣不變地關切問:「離宗這三個月里,可曾遇上什麼印象深刻的人物?」
宋盡遙垂眼把心法收入袖中,仍端坐著,聞言抬眸與江執道對視。
師尊的問詢一定自有道理,所以他不會敷衍,很快在腦海中仔細回憶起來。
但可惜,自從許采采來到微明峰後,他因為要照顧年幼的師弟,次次下山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個月。
這次是許采采年滿十七,已經長大,他才會第一次離開對方整整三個月。
許采采會思念師兄,宋盡遙也是十分不適應。
他途中只顧著惦念許采采了,只想早日完成任務早日回宗,哪還有心思對某個過客印象深刻。
所以沉默片刻後,宋盡遙搖一下頭,神情冷淡地答:「回師尊,不曾。」
江執道只微微挑眉,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。
那情根的觸角如初春嫩芽般微小,應是連他徒弟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情動。
不需干涉的,江執道不會有半句多言,他只是隨和地點頭,讓徒弟帶著心法離開了。
……
密室外圓月高懸,宋盡遙回到庭院內室時,許采采早已經睡熟了。
少年睡相不差,很自覺地只占了床榻靠里的一半,他側臥著半趴在床褥里,懷中抱著的是宋盡遙的本命劍。
本命劍作為一個修士親自鍛造的本命法寶,與修士的命脈心神相系。
簡單來說,就像是從修士身體上延伸出的一部分。
它只隨其主人的意念而動,具有主人身上特有的靈氣與氣息,同時喜主人之所喜,惡主人之所惡。
而在另一方面,劍主人也會感受到一切劍體所感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