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之後,山中點起篝火,映紅了整條長街。酒席連綿百桌,兄弟們徹夜高歌暢飲,小兒提燈逐影,婦人執壺笑語盈盈。紅綢在夜風中翻卷,映著人群的笑臉與杯盞交錯,仿佛此刻世間安寧,烽火不再。
新房內,紅燭高燃,喜帳低垂,燭光搖曳,在帳幔與地毯上投下一片柔暖光暈。
陸棠身披大紅嫁衣,鳳冠霞帔,步履從容。嫁衣上以金線細細纏繡,錦紋繁複,層層疊疊,在火光映照下泛出細微流光,襯得她眉眼愈發明艷,英氣逼人。可那一雙慣常凌厲的眼眸里,此刻卻添了幾分難得的羞意與藏不住的歡喜。
她伸手掀開喜帳,步入內室,視線落在輪椅上的顧長淵身上,腳步微頓。
他身著絳紅廣袖,衣冠整肅,袖邊暗紋低調而考究,勾勒出一派端方氣度。紅燭映著他的側臉,眉骨清晰,眼眸沉靜,氣質如松。他坐得筆直,雖久病之身,卻不見半分消頹,仿佛自成一方安寧天地,靜靜的等她歸來。
陸棠一步步走近,站在他面前,心中情緒翻湧,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。她是新娘,他是新郎,可她的夫君,卻是要入贅陸家。
她指尖不自覺地蜷了蜷,許久,才低聲道:「……委屈你了。」
顧長淵一怔,隨即低低笑了,聲音一如既往溫潤沉穩:「哪來的委屈?」他仰頭看向她,眼神澄澈,語氣帶著溫和卻不容動搖的堅定,「是我賺了。我夫人,是這世上最厲害的那一個。」
陸棠抬眸望著他,眼裡情緒慢慢漫開。那句「我夫人」 ,被他說得平靜又驕傲。她心頭像是被什麼悄然撥了一下,泛起細細的漣漪。
她沒再說什麼,只是彎了彎眼睛,笑了。
那笑意來得乾脆明亮,像山間雪後初晴,燦爛,熱烈,也真實。她走近半步,緩緩握住他的手,掌心貼著掌心,十指相扣——這一生,她征戰四方,歸來時,是他依舊在燈火之中等她;她不再是孤身一人。她的歸處,在他眼中。
那一刻,所有風霜與等待,都落了地。
第57章 在那些小別勝新婚的日子裡她……
, 他們依舊各司其職,仿佛一切未曾改變。戰事仍在繼續,局勢尚未明朗, 他們仍是那個帶兵廝殺、馳騁沙場的陸棠,和鎮守後方、運籌帷幄的顧長淵。只是他們終於擁有了一個真正屬於彼此的身份。
不過,顧長淵始終堅持, 不圓房。
陸棠的身份特殊, 身處風口浪尖。他們為此事仔細詢問了聞淵,也查閱了現有藥理和古方——卻終究沒能尋得一種既穩妥有效, 又不傷及女方身體的避孕方法。得不到確切保障,他便只能親自將這扇門關上。
「天下未定, 你身處漩渦。」 那日他看著她,語氣平穩, 沉靜如常,眼神里卻是清晰無比的克制與篤定:「我不能想像,讓你在這種時候懷上孩子。」
陸棠明白他的堅持,也感念他的用心。可她終究是陸棠——一身鋒銳、熱烈而明朗, 骨子裡的個性不會因婚姻而改變。於是在那些小別勝新婚的日子裡,她有時仍舊會忍不住去撩撥他,逗弄他, 明知故犯, 看他在她眼前被逼至極限, 卻仍緊握扶手、咬牙忍住那一點一點被引燃的情慾。
這夜,燭火昏黃, 帷幔輕垂,夜色寂靜如水。
陸棠披著輕薄內袍走近時,顧長淵正坐在床側, 眉眼溫和,安靜地等她。
她沒有出聲,只是走過去,輕輕幫他將右腿扶上床,小心擺正,塞好軟墊,又順著他的姿勢扶他緩緩躺下。手落在他肩上,指尖順著他頸後的髮絲緩緩撫過,繞到他腰側,將他那隻不能動的手臂拉起,輕輕圈在自己腰上,然後整個人安安穩穩地貼進他懷中。動作嫻熟又親昵,帶著一種「她的位置只能她來填滿」的篤定。
顧長淵低頭看她,眼神溫緩,語氣帶笑:「你又瘦了。」
「你倒是長肉了。」 她眼角微揚,反應極快。
他低低笑了一聲,那笑意從唇角延至眼底。兩人額頭相抵,靜靜靠在一起,帳中燭火噼啪作響,窗外夜蟲低吟,空氣中浮著淡淡沉香。他們靠得極近,心頭太滿,反倒不急著說什麼。
過了好一會兒,陸棠才撐起身,指尖穿過他鬢邊的髮絲,一縷縷替他理順,露出一張精緻漂亮的臉來。他抬頭看她,她低頭看他,目光明亮專注,像是在一點點描摹著他眉目。下一瞬,她俯身,輕輕吻上他的眉心。
吻落得極輕,卻像初雪落地,無聲,卻又動人心魄。她順著他的眼角、臉側、下頜一路吻下,最後貼在他頸側,溫熱的氣息隨著吐息一寸寸洇開。
顧長淵喉結微動,抬手托住她背脊,也起身回吻她眉心。動作極輕,卻也落得深,呼吸相聞間將無數個日夜裡未曾言明的思念緩緩講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