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淵聽罷輕笑,搖頭道:「嘖,眼能見,腿能行。雖不復舊日之勇,卻也勉強算個活人了。你這般沉得住氣,倒叫我這大夫無趣了。」
他說著,又瞥了陸棠一眼,意有所指地調侃道:「你那護身符,倒是靈得緊。」
顧長淵微怔,轉頭望向身邊人,唇角緩緩揚起,低聲替她應道:「……的確,靈驗得很。」
聞淵在旁瞧得一身雞皮疙瘩,翻了個白眼:「行了,你們這膩歪的樣子我看不下去了,老子走了。陸寨主記得付錢。」
他拂袖而去,陸棠卻沒有理他,只是緊緊握著顧長淵的手,感受著這份微微發燙的溫度。
她終於,留住了他。
第47章 定親 屋內,剛剛醒來的人聽到熟悉的聲……
等到新春將至的時候, 顧長淵終於熬過了術後反覆的發燒和眩暈,身體狀況漸漸穩了下來,氣色也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, 也能靠著輪椅獨自坐穩了,狀態好的時候甚至還能借著支撐站上一會兒。
而今年的春節,也與往年頗不相同。
山寨與辰國方才定下盟約, 解了燃眉之急, 眼下暫無戰事之虞,兄弟們終於不必再日夜警惕、枕戈待旦。短暫的安寧像一道久違的暖風, 吹散了連年動盪帶來的陰霾,也讓山寨中久違的喜慶氛圍悄然回歸, 甚至較昔年都更加濃烈幾分。
除夕這日,寨里的兄弟們聚在大堂熱熱鬧鬧地吃年夜飯。顧長淵也終於不再只是個靜靜旁觀的局外人——陸棠親自推著他入席, 將他安頓在主位一側,與她並肩而坐。
她今日心情極好,眉眼舒展,笑靨明朗。火光映照著她的側顏, 襯得她眉眼之間分外鮮活,眼底仿佛藏著點點星光。
「寨主,今年終於能痛痛快快地喝一場了!」
「來來來, 兄弟們一起敬寨主一杯!」
眾人簇擁著陸棠舉杯而起, 聲浪如潮, 連一向最沉穩寡言的秦叔,也罕見地喝了幾盅黃酒, 面上泛起淡淡紅暈。陸棠笑著一一應下,碗來杯往,毫不含糊。漸漸的, 她的眼尾在上涌的酒意里染上薄紅,眉梢眼角也帶上了幾分酒後特有的慵懶。她微仰著身子靠在椅背上,纖長的手指間拈著酒盞,輕輕摩挲杯沿;聽著眾人打趣喧譁,時不時輕笑一聲,姿態間是難得的放鬆,也帶著些許醉意未散的柔軟。
顧長淵靜靜地看著她,看著這久違的喜樂與安寧,也不知不覺跟著笑了。
宴席一直持續到深夜,眾人酒酣耳熱,才意猶未盡地三三兩兩散去。陸棠也推著顧長淵慢慢往回走。原本跟在不遠處的秦叔,正欲上前攙扶,卻被顧長淵擺手攔下:「回去吧。」顧長淵輕聲開口,語氣溫和卻篤定,「沒事,讓她推我。」
秦叔聞言一頓,望了他們一眼,終是默默頷首,轉身離去。
這是個難得晴朗的冬夜,月朗星稀,寒意雖濃,天地卻澄澈如洗。兩人一前一後,緩緩穿過長廊,往院中走去,輪椅在石板路上碾出細細簌簌的聲響。
陸棠的步子有些散漫,偶爾還踢踢踢起腳邊石子,帶出幾聲清脆的響動,在寂靜夜色中分外清晰。
顧長淵側過頭,目光落在她身上,眼底浮著幾分淡淡的笑意:「怎麼?喝多了?」
「我哪兒那麼容易醉?」 陸棠嗤笑一聲,乾脆停了輪椅,一屁股坐到地上,順勢靠在他膝頭,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。
月色靜好,清輝柔柔的灑落在兩人肩頭,微風輕拂著樹梢,偶有犬吠遠遠傳來,又被涼風吹散在夜裡。
陸棠仰頭望著天,眯了眯眼,半晌才低聲開口:「怎麼樣?今年跟大家一起過年,是不是感覺也還不錯?」
「嗯。」 顧長淵順著她的話輕輕應著。
「真好啊。」 她嘴角輕勾,語調緩緩的:「我小時候就是這樣。大家一起殺豬宰羊、包餃子、守歲放炮,熱熱鬧鬧一整晚……顧長淵,要是年年都能這樣就好了。」
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,目光也緩緩投向夜色深處。良久,忽而輕嘆:「我曾說過,十里長山,不臣服於任何人,只守這一方山河。可經歷這一遭……我在想,天下大勢,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,強者為尊,弱者終究只能隨波逐流。」
她停頓了一下,語氣更輕了些:「顧長淵,我父親建這山寨,是在大齊氣數已衰的時候。那會兒朝廷已經無力顧及咱們這些偏遠之地了,所以他能憑一己之力保下這片地界。但若將來真有一日天下一統,又有哪個帝王會容忍我們這樣一座山寨,獨立在他權柄之外呢?等到那時候……這一寨老小,又要怎麼辦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