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青辭嘆了口氣,掀開被子下床穿衣。
在車上吃完早飯後,短短眯了一會兒,出了城,他接過韁繩,翻身上馬。
到帳篷里,照例寒暄一番,李青辭隨著人視察河道疏浚進度。
晌午。
他來到大鍋飯前。
鍋里飄著油花,大勺翻動時,能看見零星肉沫。
「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,菜里竟然捨得放油!」
「可不是,我還瞧見肉了呢!」
「這次衙門真是出了血本!」
「……」
幾人嘻嘻哈哈,說著閒話。
李青辭綴在最後面,等人都走了,他過去打飯。
打飯的衙役見他穿著官服,又神色鬱郁,不由得心驚肉跳,輕聲問:「這位大人您有什麼吩咐?」
李青辭道:「我來打飯。」
「啊?!」衙役看著鍋里剩下的殘渣,沒敢真給他打飯,訕笑道,「大人你走錯地方了,您吃飯的地方在那!」
衙役指了指帳篷。
李青辭道:「我以後就和夫役一塊吃飯。」
衙役緊張地吞咽,糾結許久,到底沒敢真給他吃飯渣。
他從一旁板子下拿出一個陶罐,從裡頭舀了滿滿登登的兩勺菜擱進李青辭碗裡,菜里摻雜著不少肉片。衙役一臉笑容:「這是留給巡邏衙役的飯,大人,您放心吃,都是乾淨的,」
李青辭抬眼看他,笑了笑沒說話。
他從筐里拿了一個糠餅,轉身離去,走到一個夫役跟前停下,那人正在舔碗。
李青辭撥了半碗菜給他。
那人受寵若驚,一見是位穿官服的大人,倒頭就要跪拜。
李青辭道:「不必,你自安心吃飯。」
說完,李青辭抬腳就走,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慢慢吃飯。
碗裡的菜煮過頭了,偏咸,味道一般,糠餅里幾乎沒摻白面。
這手藝比秦翠英還不如。
李青辭細細嚼著餅子,咽下去時,仍舊剌嗓子眼。
嘆了口氣,李青辭端著吃乾淨的碗,起身離開。
走到大鍋前,見筐里還剩下半塊餅子,他俯身拿起,朝帳篷里走。
裡頭諸位大人,都坐在椅子上喝熱茶。
李青辭笑著問好:「諸位吃得如何?」
鄭其正擺擺手,一臉苦意:「尚未飽腹,勉強有五分飽,帳目緊,這也是沒法子的事。」
李青辭長哦一聲:「可巧,我這還剩半塊餅子,諸位分吃了吧。」
他先掰了一大塊遞給鄭其正:「同知大人辛勞,怎能讓您餓著肚子辦差。」
鄭其正神色一僵,隨即笑著應和:「那真是多謝李主事美意。」
他收下餅子,面色如常地吃著,囫圇嚼了幾口就咽,不料直接噎住,他用力拍著胸口,臉色漲得通紅。
「同知大人!」
「我的大人哎,您老慢著點!」
其餘人一哄而上,倒水的,拍背的,一副心痛不已、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樣。
李青辭冷眼看著,笑道:「看把同知大人餓的,不嚼就咽了,同知大人都吃不飽,在座的諸位想必也是腹中猶飢。」
他掰碎餅子,一人遞過去一塊:「都趕緊吃吧,一會兒還得出去巡察。」
鄭其正緩過神來,臉色難看極了。
這小子,竟如此下他的臉!
沒等他發作,就聽李青辭情真意切道:「李某不忍見諸位飢餓,這個差使還有月余才完,日子還長,明日我就去工部稟告實情,讓主官向戶部陳情,多給咱們撥些銀子,最起碼得讓咱們吃飽啊。」
鄭其正滿腔怒火僵住,這要是報上去,那還得了!
傳出去,他們貪財剋扣到這種份上,到時候遂寧府丟人丟到京里去了!
他趕緊堆起笑意:「李主事,你放心,等會兒我就讓人重新核對帳目,說什麼也要把飯錢擠出來,只要您在這監管一日,保管您吃飽吃好。」
李青辭一臉感動:「如此太好不過,多謝同知大人為下官們著想。」
鄭其正笑得咬牙切齒:「好說好說。」
李青辭微微一笑,翩然離去。
等他離開後,鄭其正猛地拍桌,怒喝道:「你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!炊房是誰負責的?跟蝗蟲過境似的,恨不得搜刮乾淨!聖上體恤愛民,真捅上去能有好果子吃嗎,你們這是想幹什麼!」
眾人壓低腦袋,均沉默不語。
這種事大家都參與,都分錢。
鄭其正掃視眾人,神色嚴峻:「你們平日如何我心裡有數,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,這次沙英河檢修,那是上朝過了堂的差使,要是辦不好,以後就別幹了,回家種地去吧!」